第10章
子時的月光被山霧浸泡的若隱若現(xiàn)。
不遠處傳來車軸聲吱呀吱呀的聲音,兩輛破舊的馬車穿過薄霧,緩緩的向梅亭橋駛來。
每輛馬車后面的木板上都綁著兩個棺材。
除了兩個車夫以外,地上還跟著四個人,守在馬車的左右。
車頂兩側的白燈籠一晃一晃的,這大半夜的,屬實有些詭異。
“就是他們,做好準備!”
宋峰低聲對身邊人說道。
林槐手中握緊了鳴鏑(一種信號箭,也叫響箭),就等著宋峰一聲令下。
“吁~”最前方的馬車停下了。
“我說老吳,怎么停車了?”
身后一個擼起袖子的青衫男子有些不滿的問道。
“添燈油?!?/p>
車夫老吳啞著嗓子,把草帽往下壓了壓。
車下的幾人站住腳步,青衫男子不耐煩的翻找出燈油,罵罵咧咧的走到馬車前往油燈里續(xù)油。
“奶奶的,每次都要爺?shù)人麄??!?/p>
老吳不說話,只是深深望著橋的另一側。
接頭人會在那里出現(xiàn)。
青衫男子很快續(xù)好了油。
馬車又緩緩的向梅亭橋駛去。
這次馬車到了橋中央時,在橋的另一端,山下的小路影影綽綽的鉆出三個人。
兩撥人碰了面,為首那人和老吳不停地說著什么。
此時,一只夜鴉從馬車旁邊飛過,凄厲的叫了一聲。
馬受驚來回踱步,車前剛裝滿的油燈光亮正盛,搖起來竟晃眼的很。
似乎此時是個好機會!
根據(jù)秀才的說法,被拐的人就在棺材內,就像當時的他自己一樣。
可宋峰卻突然猶豫了。
多年的捕快生涯讓他對危險有一種敏銳的嗅覺。
他感覺哪里怪怪的。
但現(xiàn)在是唯一的機會了,這個距離沖出去,大概率兩邊人都能抓到活口。
到時候順藤摸瓜,直接搗了老巢,大事可定。
可究竟是哪里有些不對勁呢?
林槐見馬車搖晃,燈亮晃人,也意識到了這是個好機會。
他不知道一向果決的師父此刻在猶豫什么,只能著急的盯著他。
宋峰明白,機會稍縱即逝,現(xiàn)在也顧不上許多了。
死去的兄弟還在看著自己呢!
“動手!”
林槐終于等到了師父的命令,迅速拉弓射箭,鳴鏑發(fā)出聲響。
宋峰帶頭沖了出去,眾人緊隨其后。
山坡距離橋中不過百余米,就著坡勢,幾乎轉瞬之間就到了馬車前。
正在交易的兩撥人猝不及防,只覺得燈影一晃,周圍便多了十幾個官差。
隨馬車來的青衫男子四人還沒來得及反應,就被壓在身下,口中塞滿了布條。
而另一撥人則顯得鎮(zhèn)定多了。
雖然人數(shù)上絕對劣勢,但三個人臨危不亂,紛紛掏出武器,與官兵戰(zhàn)作一團。
而宋峰的目標很明確,就是那個戴草帽的車夫!
他運起伏虎功,身子探底,向前沖去。
衙門與護城司一樣,都有自己的官家武功路數(shù)。
伏虎功同樣是入門易,精通難,雖跟上乘武功比不得,但練氣護體的效果比起護城司的契合功也不妨多讓。
老吳見宋峰奔自己而來,也不驚慌,摘下草帽,露出光禿禿的頭頂,上面還有一條長長的疤痕。
手中帽檐一轉,草帽夾雜著破空聲向宋峰甩去。
宋峰卻也不避,雙手持刀,直面迎上高速旋轉的草帽。
一聲低喝,將草帽斷成兩半。
隨后速度不減,繼續(xù)向前橫砍一刀。
刀風烈烈,在黑暗中,更添了幾分無形的壓迫感。
老吳咧嘴一笑,露出滿嘴的黃牙。
凌空躍起,在黑暗中竟準確的踩到了高速揮砍的刀身,順著刀勢轉身借力回踏。
身體像飛箭一樣射出,迅速拉開兩人的距離。
宋峰定眼欲追,卻不料老吳已經(jīng)借著老梅樹的枝干幾番縱躍,消失在了黑暗中。
這人好快的身法!
見追上無望,只得回過身來,加入身后的戰(zhàn)局。
那幾人雖然奮力抵抗,但終究只是三流初、中階,再加上人數(shù)的絕對劣勢,很快便陷入絕境。
三人互看一眼,點了點頭,隨后嘴角溢出鮮血,竟全都氣絕而亡。
宋峰雖有不甘,但還好抓到了青衣男子這邊的活口,也算是有所收獲。
除了走脫一個老禿子,這次的行動的開始可以說還算順利。
下一步就是順藤摸瓜。
宋峰懷里備了一顆“吐真丸。”
這東西黑市上價格不菲,是一種特殊的迷藥,能讓人失去意志,只說真話。
不過現(xiàn)在的當務之急是先救人。
宋峰一揮手,示意林槐幾人先去打開棺材。
漆黑的棺身在油燈的映照下有種窒息感,馬正在來回不安的原地踱步。
等等!自己知道哪里不對了!
“等下!別開...”
宋峰欲伸手阻止,可惜已經(jīng)來不及了。
棺材打開,里面空空如也,只浮出幾粒淡淡的藍色微塵,迅速的融進霧氣里。
宋峰大聲提醒道:“快捂住口鼻?!?/p>
眾人還沒回過神來,只是本能的服從宋峰的命令,紛紛用衣袖捂住口鼻。
“宋捕頭,沒用的,無痕砂,細如塵,沾膚即溶血?!?/p>
是那個老禿頭!他居然又回來了!
宋峰咬牙,卻感覺內力在快速的流失,雙腿也開始發(fā)軟。
老吳小心撿起地上的兩半草帽,狡黠笑道:
“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,在下姓吳,單名一個石,人送外號‘吳三更’。”
這名頭宋峰認得,江湖上用毒的一把好手,至今在朝廷的懸賞榜上仍有五百兩的賞銀。
他還有個更有名的江湖稱號,叫“砂閻羅”。
眼看著眾人紛紛倒地,只有宋峰拄著刀,勉力支撐。
吳三更見狀不由得撫掌笑道:“不愧是宋捕頭,好硬的骨頭,好快的反應。”
宋峰的額頭冒出冷汗,心中實在后悔。
那車上的幾副棺材,是死棺。
棺材分為生棺和死棺,前者是普通死者的用棺,頭大尾小,一高一低。
意味著“人有高低,命有貴賤,有始有終”。
在生棺的最前頭,會有一個拳頭大的小洞,釘棺的時候留下,后人會從這里塞進一把紙錢,最后入土的時候再把洞口封上。
意思是后人“生棺(升官)發(fā)財?!?/p>
而死棺則不一樣,用死棺的人要么死于意外,要么是生前犯了罪孽。
它的棺身漆黑,沒有頭尾高低之分,更沒有塞紙錢的小洞。
宋峰之前離得遠,再加上夜色漆黑,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馬車上拉的是生棺還是死棺。
這才忽略了這個細節(jié)——
活人是需要呼吸的!
綁架人口要的是活人,總不能用死棺把人憋死吧?
宋峰努力的調整呼吸,試圖調動丹田的內力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丹田似乎有蟲子啃噬,內力愈發(fā)的微弱。
吳三更走近,攤手道:
“沒用的,無痕砂也叫藍螢蟲,溶入血液后會自己順著內息找到丹田,只要修習過一點點內功的人,都會中招?!?/p>
終于,宋峰無力的癱倒在地上。
嘴角努力擠出一抹笑意:“事已至此,我宋峰認栽了,能讓我死個明白嗎?”
身后的眾官差雖一個個面露恨意,但此時卻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。
只有林槐,還強撐著,試圖往師父那邊挪動,可惜費了半天勁也不過在原地劃了兩下胳膊。
吳三更哈哈大笑,用腳踢起宋峰掉落在地上的刀,順勢握在手中。
“你不會以為我會得意忘形,然后告訴你,我是怎么給你設下陷阱,再順便和你聊聊我背后的人是誰吧?”
“那是愚蠢的反派才會做的事,而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,那就是斬——草——除——根!”
吳三更一字一頓,手中雁翎刀直劈而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