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吉普車在通往省城的土路上顛簸,揚(yáng)起一陣渾黃的塵土。
白箐箐卻絲毫不在意。
她從時髦的的確良小手包里,摸出一面精致的小圓鏡,又拿出一支鮮紅的口紅。
那是她托人從上海帶來的,稀罕得很。
對著鏡子,她小心翼翼地描摹著自己的唇形,嘴角帶著得意。
“逸之哥?!?/p>
“你看我,今天是不是特別漂亮?”
“這身旗袍,襯得我皮膚好白。”
孟逸之的目光落在前方,沒有焦距。
“嗯。”
敷衍,又冷淡。
白箐箐的笑容僵了一下,但很快又恢復(fù)如常。
她只當(dāng)孟逸之是天性冷峻,男人嘛,不都這樣。
她又轉(zhuǎn)了個身,好讓孟逸之能從后視鏡里,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玲瓏的曲線。
“夏至的手藝倒真是不錯,沒看出來,一個鄉(xiāng)下女人,還有這種本事?!?/p>
“逸之哥,你說,她是不是早就盼著給我做嫁衣了?”
孟逸之的喉結(jié)滾動了一下。
嫁衣。
這兩個字像一根針,
他腦海里揮之不去的,不是白箐箐此刻的明艷動人。
而是清晨時分,夏至那張素凈的臉。
她把旗袍遞過來時,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。
他的心,倏地一沉。
車子開到鎮(zhèn)子邊緣,前方糧站的工人正在卸貨,堵住了路。
孟逸一腳剎車,停了下來。
幾個光著膀子的搬運(yùn)工,正吃力地將一袋袋麻包從卡車上扛下來。
一個年輕的工人顯然是體力不支,腳下一滑,整個人連帶著上百斤的麻袋,就要朝后倒去。
“小心!”
孟逸之幾乎是瞬間推開車門,一個箭步?jīng)_了過去。
他當(dāng)即伸出有力的手臂,將那袋糧食輕松地扛在了自己肩上,穩(wěn)穩(wěn)地放在了碼放好的糧堆上。
“謝謝!謝謝同志!”
年輕的工人緩過神來,感激地連聲道謝。
孟逸之拍了拍他肩膀上的土,只淡淡說了一句。
“沒事?!?/p>
白箐箐卻在車?yán)锟瓷盗搜?,直到孟逸之轉(zhuǎn)身回來,她才反應(yīng)過來,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嫌惡。
“逸之哥,你干什么去???”
她的聲音尖銳。
“那種活兒,都是些下等人干的!你是什么身份?怎么能去搭手?”
“你看你這身衣服,都弄臟了!”
孟逸之拉車門的手,頓住了。
他緩緩轉(zhuǎn)過身。
“你說什么?”
他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股迫人的寒意。
白箐箐被他看得心里一慌,但還是撇著嘴,不服氣地嘟囔。
“本來就是嘛……他們……”
“閉嘴!”
孟逸之厲聲打斷了她。
這是他第一次,用如此嚴(yán)厲的語氣對她說話。
白箐箐的眼圈,瞬間就紅了。
“白箐箐,我父親是農(nóng)民,我也是從泥地里爬出來的兵?!?/p>
“我們吃的每一口糧食,不就是他們這樣一袋一袋扛出來的?”
“下等人?”
“沒有他們,你我吃什么?”
一連串的質(zhì)問,堵得白箐箐啞口無言。
她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。
逸之哥最看重的就是他軍人的身份和出身,自己怎么就忘了。
“逸之哥……我,我不是那個意思……”
她急忙下車,想去拉他的手,聲音里帶了哭腔。
“我就是心疼你,怕你累著,怕你弄臟了衣服……”
孟逸之卻側(cè)身避開了她的觸碰。
他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,他和白箐箐之間,好像不是一類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