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只金色的巨手,沒有絲毫的煙火氣,沒有能量的爆鳴,也沒有法則的碰撞。它的出現(xiàn),本身就是一種終極的裁決。它仿佛是由光陰凝聚,由歷史鑄就,代表著一個文明從誕生到鼎盛,所有榮光與意志的集合。
姬無夜在那巨手之下,渺小得如同塵埃。
他引以為傲的萬年魔功,他那由不朽黑晶構(gòu)成的魔軀,他那足以斬裂星辰的必殺一刀,在這只緩緩拍落的巨手面前,都顯得像一場幼稚的笑話。
“不……朕不甘心!朕才是太祖!朕創(chuàng)造了大虞!你們……你們這群不孝子孫,安敢噬主!”
姬無-夜發(fā)出了歇斯底里的咆哮,他瘋狂地催動著體內(nèi)最后的力量,那柄由萬千靈魂血祭而成的魔刀,爆發(fā)出最后的凄厲紅芒,逆流而上,斬向那遮蔽了整個天空的掌心。
然而,魔刀在接觸到金色巨手的瞬間,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,便寸寸碎裂。組成刀身的血色冤魂,在接觸到那純粹浩瀚的金色光芒時,仿佛被最溫暖的陽光所擁抱,所有的怨毒與痛苦都在一瞬間被凈化,發(fā)出了一聲滿足的嘆息,化作點點金光,融入了巨手之中。
他們,回家了。
姬無夜的咆哮戛然而止,他臉上那片光滑的平面上,仿佛浮現(xiàn)出了一雙充滿了無盡恐懼與絕望的眼睛。
他被自己創(chuàng)造的文明,被自己引以為傲的血脈,被自己統(tǒng)治過的江山,徹底地、完全地、不留任何情面地……拋棄了。
巨手,輕輕落下。
沒有聲音。
時間與空間,在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意義。
當那只手掌抬起,緩緩消散在空中時,原地已經(jīng)空無一物。
那個自稱大虞太祖的魔頭,那個被鎮(zhèn)壓萬載的怨念集合體,姬無夜,連同他那身由不朽黑晶構(gòu)成的魔軀,都未曾留下半點痕跡,就那么干干凈凈地,從這個世界上被“抹”去了。
仿佛他從未存在過。
天空中最后一絲黑氣,隨著他的消失而煙消云散。被怨龍和魔氣遮蔽了許久的太陽,終于將它溫暖而燦爛的光芒,毫無保留地灑滿了這片滿目瘡痍的神都廢墟。
金色的陽光,照亮了斷壁殘垣,照亮了劫后余生者臉上的茫然,也照亮了趙無極等人那一張張呆滯到近乎石化的臉。
死寂。
一種能讓心跳聲都顯得震耳欲聾的死寂。
趙無極保持著后退的姿勢,身體僵硬得像一尊雕塑。他手中的鎮(zhèn)魔刀,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脫手,掉落在地,發(fā)出“當啷”一聲脆響,在這片死寂中,顯得格外刺耳。
他的一生,都在與妖魔鬼怪打交道。他見過能吞噬神魂的鬼王,也見過能撼動山岳的魔尊。他自以為,自己對“強大”二字,已經(jīng)有了足夠深刻的理解。
可今天,他所見證的這一切,徹底打敗了他上千年的認知。
那不是斗法,不是廝殺。
那是一場……清理。
就像一個房子的新主人,在掃除前任留下的、最骯臟的垃圾。
整個過程,沒有驚心動魄的對波,沒有你來我往的兇險,只有一種不容置喙的、理所當然的碾壓。
言出法隨,號令怨龍。
剝奪權(quán)柄,篡改因果。
萬千英靈,聽召而來。
一掌之下,抹殺太祖。
這……這真的是修士能擁有的力量嗎?趙無極的心中,第一次,生出了這樣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荒謬的念頭。他甚至覺得,就算是傳說中那些早已飛升的仙人,恐怕也做不到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。
天劍宗宗主,這位一生修劍,以鋒銳無匹、斬斷萬物為傲的老者,此刻正低頭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。他的劍心,在那金色巨手出現(xiàn)的一瞬間,就徹底崩潰了。他引以為傲的劍道,在那只手面前,脆弱得像一張薄紙。他忽然覺得,自己畢生追求的“道”,是那么的可笑和渺小。
碧波宮宮主和兩位世家老祖,更是面無人色,連站立的力氣都仿佛被抽空了。他們看向秦書簡的眼神,已經(jīng)不再是敬畏,也不是恐懼,而是一種……看待神祇般的、發(fā)自生命本能的仰望。
靈雀的小嘴張成了“O”型,她看看天上重新出現(xiàn)的太陽,又看看那個靜靜懸浮在半空,周身金光漸漸斂去,恢復(fù)了黑衣少年模樣的秦書簡,腦子里一片空白。她只知道,那個之前看起來很厲害很嚇人的大壞蛋,被秦公子……一巴掌拍沒了。過程簡單得,就像拍死了一只蚊子。
就在這片幾乎凝固的氣氛中,夏淵那懶洋洋的聲音,再次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。
“嗯……收工?!?/p>
他從那堵斷墻上跳下來,拍了拍手上的灰,像個剛剛看完大戲的觀眾,開始發(fā)表自己的觀后感。
“這道壓軸大菜,‘魔化太祖水晶肴肉’,總算是處理干凈了。食材本身因為腌制時間太長,怨氣太重,已經(jīng)完全不能吃了。不過呢,把這塊腐肉挖掉之后,騰出來的這個‘盤子’,也就是神都這片地,倒是干凈了不少?!?/p>
他走到秦書簡身邊,繞著他轉(zhuǎn)了一圈,嘖嘖有聲:“不錯不錯,吸收了八條怨龍的‘龍里脊’,又消化了萬千英靈的‘靈魂高湯’,你這道‘國運佛跳墻’,算是徹底燉入味了?;鸷騽倓偤?,營養(yǎng)都鎖在里面了,沒有外泄。勉強,可以打個八十二分吧。”
秦書簡緩緩從空中落下,雙腳踏在了堅實的土地上。
他沒有理會夏淵的點評。
在“拍死”姬無夜,并接收了那萬千英靈的認可之后,他感覺到自己與這片土地的聯(lián)系,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深度。
他能感覺到,腳下的大地在向他歡呼。他能聽到,遠處山川河流,在對他發(fā)出親切的問候。他甚至能模糊地“看”到,一條條金色的、代表著大虞龍脈地氣的能量流,正在地底深處,以一種全新的、更加穩(wěn)固的方式,重新交織、匯聚。
他,就是這片土地的心跳。
他,就是這個文明的靈魂。
他抬起頭,目光掃過趙無-極等人。
他的眼神很平靜,沒有勝利者的驕傲,也沒有強者的威壓,但趙無極等人卻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顫栗,下意識地將頭埋得更低了,不敢與他對視。
“神都之亂,根源已除。”秦書簡開口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,“但禍亂留下的攤子,還需要收拾。”
他沒有問罪,沒有追究他們之前意圖搶奪光繭的冒犯。因為,沒必要。
螞蟻冒犯了蒼天,蒼天是不會在意的。
趙無-極聞言,身體一震,立刻單膝跪地,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恭敬語氣,沉聲說道:“前輩神威,挽救東域于傾覆,我等……我等愿聽憑前輩號令,萬死不辭!”
他身后的天劍宗主等人,也立刻反應(yīng)過來,齊刷刷地單膝跪地,異口同聲:“我等愿聽憑前輩號令,萬死不辭!”
他們的姿態(tài),放得無比之低。
這不僅僅是因為恐懼,更因為,他們從秦書簡的身上,看到了一種可能,一種他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,全新的可能。
或許,這個破碎的時代,真的需要一位這樣的存在,來重新建立秩序。
秦書簡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五位東域頂尖大能,神色沒有絲毫變化。
他知道,這些人現(xiàn)在表現(xiàn)出的忠誠,九成是源于恐懼,一成是源于投機。但這不重要。
他現(xiàn)在需要的,不是忠誠,而是人手。
“起來吧。”
他淡淡地說了一句,然后轉(zhuǎn)頭,看向了皇城之外,那廣袤的、已經(jīng)化為廢墟的城區(qū)。
他的神念,如水銀瀉地,瞬間籠罩了整座神都。
他“看”到了躲在斷壁殘垣下瑟瑟發(fā)抖的凡人,看到了在廢墟中哀嚎的受傷修士,看到了那些失去了親人,眼神空洞麻木的幸存者。
他也“看”到了,在陽光無法照亮的陰影角落里,一些之前被姬無夜的魔氣所感染的尸體,雖然失去了主人的操控,但依舊散發(fā)著邪惡的氣息,像一棵棵等待發(fā)芽的毒草。
更遠處,神都之外,因為國運崩潰,護國大陣失效,一些嗅覺靈敏的妖魔邪修,已經(jīng)開始悄悄地向這座巨大的“尸體”靠攏,準備享用這場饕餮盛宴的殘羹冷炙。
“廚房是打掃干凈了,但外面想來偷吃剩菜的蒼蠅老鼠,可一點都不少?!毕臏Y撇了撇嘴,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根青翠欲滴的黃瓜,咔嚓咬了一口,“而且,你這個新廚子,把動靜搞得這么大,恐怕已經(jīng)驚動了這片‘美食街’的管理者了。”
“管理者?”秦書簡的眉頭,微微一蹙。
就在這時,他的心頭,猛地生出了一絲警兆。
那是一種被窺探的感覺。
一道目光,仿佛穿透了無盡的虛空,穿透了天穹,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那道目光,沒有絲毫的情感,冰冷,高遠,充滿了審視的意味。就像一個高高在上的農(nóng)夫,在打量自己田里,一株長勢有點“異常”的莊稼。
秦書-簡體內(nèi)的國運金龍,在這一瞬間,發(fā)出了不安的低吼。那是源自本能的,對天敵的警惕。
“喲,說來就來?!毕臏Y抬頭,望向萬里無云的碧藍天空,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容,“‘天上之人’的例行巡查么?鼻子還真靈?!?/p>
他口中的“天上之人”,正是姬無夜臨死前,怨毒詛咒的那個存在。
也就在這一刻,神都之上,九天之外,那道冰冷的目光,似乎是確認了什么。
一道微不可察的光,從天外而來,無視了空間的距離,無視了天地的法則,瞬間便出現(xiàn)在了秦書簡的頭頂。
那道光,纖細如發(fā)絲,呈現(xiàn)出一種琉璃般的、純凈的色彩。它不帶任何殺意,卻蘊含著一種至高無上的“定義”權(quán)柄。
它要給秦書簡這株“異?!钡那f稼,打上一個“異端”的標簽!
那道琉璃色的光絲,來得無聲無息,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“天威”。
它不是攻擊,而是一種標記,一種來自更高維度存在的“烙印”。一旦被打上這個烙印,就意味著被這方天地的“上層管理者”所鎖定,從此氣運衰敗,大道無望,甚至會引來種種天災(zāi)人禍,直至被徹底抹除。
這是一種比直接抹殺,更加陰毒和霸道的手段。它要從根源上,否定一個生命的存在資格。
趙無極等人根本沒有察覺到這道光絲的存在,他們依舊沉浸在對秦書簡的敬畏和對未來的思索之中。
唯有夏淵,好整以暇地啃著黃瓜,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,似乎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。
靈雀也毫無所覺,她只是看到秦書簡忽然抬起了頭,臉色變得有些凝重,心里不由得也跟著緊張了起來。
秦書簡的眼中,金芒流轉(zhuǎn)。
在那道琉璃光絲出現(xiàn)的瞬間,他體內(nèi)的國運之力便自動護主,在他周周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屏障。
然而,那道光絲,卻仿佛無視了這層屏障,徑直穿透了進來。它所蘊含的法則層級,顯然要高于大虞仙朝的國運氣運。
“定義”的權(quán)柄,凌駕于“統(tǒng)御”的權(quán)柄之上。
就好像,皇帝的圣旨,管不了頒布圣旨的“天”。
眼看那道光絲,就要印在秦書簡的眉心。
秦書簡的臉上,卻不見絲毫慌亂。
他的左眼中,那片深邃的黑暗,猛地一旋。
“剝奪!”
一個念頭,在秦書簡的心中響起。
沒有驚天動地的異象,也沒有法則的激烈對撞。
那道已經(jīng)觸及到秦書簡眉心皮膚的琉璃光絲,猛地一滯。
緊接著,構(gòu)成這道光絲的、那種更高層級的“定義”法則,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,從光絲中硬生生地抽離了出去!
光絲的本質(zhì),被篡改了。
它失去了那種高高在上的“天威”,失去了那種“定義”萬物的權(quán)柄,變成了一縷最純粹的、不含任何屬性的本源能量。
然后,這縷精純至極的能量,被秦書簡毫不客氣地,張口一吸,吞入了腹中。
“嗝……”
秦書-簡甚至還打了個飽嗝,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神色。
他能感覺到,這縷能量的質(zhì)量極高,融入他體內(nèi)后,讓他對國運的掌控,又凝實了一分。
“味道如何?”夏淵笑嘻嘻地湊了過來,“這可是‘天界’空運過來的頂級食材,一般人想嘗都嘗不到呢。雖然只是開胃前菜的一點點綴,但營養(yǎng)價值很高哦。”
秦書-簡沒有回答,他的目光,依舊望著天穹。
他能感覺到,那道窺探的目光,在自己的“剝奪”之力發(fā)動后,出現(xiàn)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。
那不是憤怒,也不是驚訝,而是一種……困惑。
仿佛那個農(nóng)夫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田里那株異常的莊稼,不僅自己把標簽給撕了,還把標簽紙給吃了,而且吃得津津有味。
這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疇。
短暫的困惑之后,那道目光,緩緩地退去了。
不是被嚇跑了,而像是要把這個異常情況,上報給更上級的存在。
天空,恢復(fù)了平靜,仿佛什么都沒有發(fā)生過。
但秦書簡的心,卻沉了下來。
他知道,這只是一個開始。他已經(jīng)被“盯”上了。
“‘天上之人’……”他輕聲念出了這個名字。
“準確的說,他們不認為自己是‘人’。”夏淵咔嚓又咬了一口黃瓜,含糊不清地解釋道,“在他們眼里,我們這些下界生靈,連同我們所在的世界,都只是他們栽種的‘道園’。他們是園丁,是主人。他們播下文明的種子,等待其生根發(fā)芽,開花結(jié)果,等到世界的‘道韻’和‘氣運’成熟之后,他們就會前來‘收割’?!?/p>
夏淵的這番話,讓一旁豎著耳朵聽的靈雀,小臉煞白。
這個比喻,太過驚悚,讓她不寒而栗。
“大虞仙朝,就是一方即將成熟的‘道園’。姬無夜那個蠢貨,不想被收割,就想學著園丁的樣子,自己提前把整個園子煉成丹藥吞下去,結(jié)果把自己給撐死了。”夏淵繼續(xù)說道,“而你,秦書簡,你的行為,比姬無夜還要過分?!?/p>
他指了指秦書-簡:“你不僅把整個園子連根帶土地都變成了自己的,還把園丁派來做標記的小工給打跑了,順便搶走了他的工具箱。你說,那個園丁會不會生氣?”
秦書簡的眉頭,皺得更深了。
他不喜歡這個比喻,但理智告訴他,夏淵說的,恐怕就是真相。
“所以,我接下來的敵人,就是這些‘天上之人’?”
“恭喜你,答對了??上]有獎勵?!毕臏Y聳了聳肩,“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,‘收割’也是要講究基本法的。他們不能隨隨便便就真身降臨,那樣會破壞‘道園’的根基,導(dǎo)致收成不好。所以,他們多半會用一些別的手段,比如,扶持一些本土的代理人,或者,從外面扔一些‘害蟲’和‘病毒’進來?!?/p>
夏淵說著,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遠方。
“就像那些,已經(jīng)聞著味兒圍過來的蒼蠅們?!?/p>
秦書簡順著他的目光望去,神念再次擴展。
他“看”到,在神都的東、南、西、北四個方向,都有幾股強大的氣息,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。
有妖氣沖天的萬妖谷大妖,有魔焰滔天的魔道巨擘,還有一些氣息詭異,不屬于任何一方勢力的邪修。
他們都是被神都的劇變所吸引來的。國運崩潰,對他們這些“秩序”的破壞者來說,是一場千載難逢的狂歡。
他們原本以為,可以來這里大肆搜刮,撿個便宜。
可現(xiàn)在,他們都停在了神都的外圍,不敢再前進一步。
因為他們都感覺到了。
那股崩散的國運,不知何時,又重新凝聚了起來。而且,比以往任何時候,都要更加凝實,更加強大,更加……具有攻擊性。
整座神都廢墟,像一只蘇醒的洪荒巨獸,正匍匐在那里,用一雙冰冷的眼睛,注視著所有不懷好意的窺探者。
“前輩?!?/p>
趙無極的聲音,將秦書-簡的思緒拉了回來。
他和其他四位大能,已經(jīng)從地上站了起來。雖然他們沒有聽到夏淵和秦書簡的對話,但他們也察覺到了外界那些不懷好意的氣息。
“神都雖毀,但根基尚在。我等愿為前輩效力,肅清宵小,重整河山!”趙無極的眼中,重新燃起了斗志。
見識了秦書簡那神明般的力量,又感受到了外界的威脅,他很清楚,現(xiàn)在唯一的生路,就是緊緊抱住秦書簡這根粗到無法想象的大腿。
天劍宗主等人也紛紛附和,態(tài)度誠懇至極。
秦書簡看了他們一眼,這幾個人雖然實力在他看來已經(jīng)不值一提,但他們畢竟是東域曾經(jīng)的執(zhí)牛耳者,對于管理和重建,有著豐富的經(jīng)驗。
他現(xiàn)在需要的,正是這樣的人手。
“好?!鼻貢嘃c了點頭,沒有多余的廢話。
他伸出右手,虛空一握。
腳下的大地,開始輕微地震動起來。
在趙無極等人驚駭?shù)哪抗庵?,那座已?jīng)被夷為平地的藏經(jīng)閣廢墟之下,一縷縷金色的地氣被牽引而出,在他掌心,迅速匯聚成五枚龍眼大小的、刻滿了繁復(fù)紋路的金色印璽。
每一枚印璽之上,都盤繞著一條迷你的國運金龍,散發(fā)著淡淡的威嚴。
“此為‘山河印’。”秦書簡的聲音,平靜而威嚴,“持此印者,可調(diào)動方圓百里之地脈龍氣,庇護己身,鎮(zhèn)壓外敵。亦可憑此印,與我溝通?!?/p>
他屈指一彈,五枚山河印,便化作五道金光,分別飛到了趙無極五人的面前。
趙無-極顫抖著伸出手,接住了那枚懸浮在自己面前的金色印璽。
印璽入手,溫潤如玉,一股磅礴而精純的大地之力,順著他的手臂,涌入他的四肢百骸。他之前因為強行催動功法而受的內(nèi)傷,在這股力量的滋養(yǎng)下,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,開始愈合。
更讓他心神巨震的是,他能感覺到,自己通過這枚小小的印璽,與整座神都的地脈,建立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聯(lián)系。仿佛只要他心念一動,就能借來一絲大地的力量。
這……這簡直是神仙手段!
趙無極的心中,再無半分雜念,只剩下無盡的狂熱與崇敬。
他雙手捧著山河印,鄭重地對秦書簡行了一個大禮:“趙無極,領(lǐng)法旨!”
天劍宗主四人,也同樣被這山河印的神奇所震撼,紛紛激動地接下印璽,恭敬領(lǐng)命。
“趙無極。”秦書簡直接下令,“你持此印,重組鎮(zhèn)魔司,整合神都殘余修士,肅清城中殘余魔氣,安撫凡人幸存者。三日之內(nèi),我要看到神都恢復(fù)基本的秩序?!?/p>
“遵命!”趙無極的聲音,鏗鏘有力。
“天劍宗主,碧波宮主?!鼻貢喌哪抗?,又落在了另外兩人身上,“你二人,各領(lǐng)一支人馬,鎮(zhèn)守神都東、南兩門。凡有擅闖者,給予警告。警告無效者,可憑山河印,引動護城大陣殘存之力,將其鎮(zhèn)殺。”
“遵命!”兩人齊聲應(yīng)道。
“至于你們二位?!鼻貢?簡看向那兩位世家老祖,“去西、北兩門。任務(wù)一樣?!?/p>
“遵命!”
五位東域曾經(jīng)的巨擘,此刻就像是剛剛領(lǐng)到任務(wù)的下屬,沒有絲毫的猶豫和質(zhì)疑,臉上反而都帶著一絲被委以重任的激動。
“去吧?!鼻貢啌]了揮手。
趙無極等人再次行禮,然后便化作五道流光,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干勁,朝著各自的目標區(qū)域飛去。
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,靈雀眨了眨眼,小聲地對夏淵說:“夏淵前輩,他們……他們好像很高興的樣子?”
“那當然?!毕臏Y把最后一口黃瓜塞進嘴里,慢悠悠地說道,“一**群快要破產(chǎn)倒閉的老板,突然來了一位神仙一樣的投資人,不僅幫他們還清了所有外債,還給了他們?nèi)碌捻椖亢蛦淤Y金,順便還給他們每個人都配了一輛性能超跑。換你,你高不高興?”
靈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。
她又看向秦書-簡,小聲地問:“那……秦公子,我呢?我能做些什么?”
看著少女那既期待又忐忑的眼神,秦書簡的臉上,難得地露出了一絲溫和的笑意。
他想了想,說道:“你就跟在我身邊吧。有很多事情,我或許還需要你的幫助?!?/p>
比如,提醒他,在成為這片土地的“神”之后,不要忘記,自己曾經(jīng)也是一個“人”。
“嗯!”靈雀用力地點了點頭,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。
就在這時,秦書簡的目光,再次投向了皇宮廢墟的最深處。
姬無夜雖然被抹殺了,但那里,還留著一些東西。
他一步踏出,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。
夏淵和靈雀,也立刻跟了上去。
皇宮深處,那被姬無夜的魔軀撐開的巨大深坑,依舊散發(fā)著絲絲縷縷的陰冷氣息。
秦書簡的身影,出現(xiàn)在深坑的邊緣。
他低頭望去,只見深坑底部,并非是泥土巖石,而是一座巨大而古老的青銅祭壇。祭壇之上,刻滿了無數(shù)繁復(fù)而扭曲的符文,這些符文構(gòu)成了一座龐大的、逆向運轉(zhuǎn)的陣法。
在陣法的中心,一根粗大的、漆黑如墨的鎖鏈,從虛空中延伸而出,深深地釘在祭壇之上。這根鎖鏈,正是當年大虞歷代仙帝,用來鎮(zhèn)壓姬無夜的國運之鎖,只是如今,它已經(jīng)靈性盡失,變得黯淡無光。
而在這座祭壇的周圍,散落著大量的枯骨。
這些枯骨,每一具都晶瑩如玉,散發(fā)著淡淡的龍氣,顯然都是大虞皇室的歷代先人。他們并非是被姬無夜所害,而是自愿葬身于此,以自身死后殘存的龍氣,年復(fù)一年地加固著這座鎮(zhèn)魔大陣。
這才是大虞皇室,能夠鎮(zhèn)壓姬無夜萬載的真正秘密。
犧牲。
一代又一代皇族子孫,前赴后繼的犧牲。
秦書簡靜靜地看著這一幕,眼中閃過一絲復(fù)雜的情緒。
他雖然不是大虞皇族,但此刻,他身為國運之主,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些枯骨中,殘留著的那種悲壯與決絕。
“以一族之犧牲,換萬載之安寧。倒也算得上是梟雄手筆?!毕臏Y的聲音在旁邊響起,“只可惜,后代子孫不爭氣,出了個想和魔鬼做交易的國師,把老祖宗的棺材本都給虧光了。”
秦書簡沒有說話。
他對著深坑中的累累白骨,微微躬身,行了一禮。
這無關(guān)身份,只為敬意。
隨著他這一拜,他體內(nèi)的國運金龍,發(fā)出一聲悠長的龍吟。金色的氣運之力,如流水般傾瀉而下,籠罩了整個深坑。
那些枯骨,在金色氣運的沐浴下,仿佛得到了最終的安息,漸漸地化作了金色的光點,消散在了空中。而那座充滿了邪異氣息的逆向大陣,也在國運的沖刷下,被徹底凈化、抹平。
做完這一切,秦書-簡的目光,落在了那根漆黑的國運之鎖上。
他能感覺到,這根鎖鏈的另一頭,連接著一個極其遙遠且充滿惡意的空間。那里,就是姬無夜口中,那個“宴之主”的老巢。
國師毀掉大虞,獻祭國運,就是為了打開這道“門”,迎接他背后的主子降臨。
雖然“宴之主”被夏淵驚退,但這道已經(jīng)半開的“門”,卻依然存在,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,不斷地向這個世界,滲透著污穢與邪異。
“想把門關(guān)上?”夏淵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,“沒那么容易。這把鎖,已經(jīng)被污染了。強行關(guān)門,只會讓這把臟了的鎖,把整個門框都給腐蝕掉。到時候,漏洞會更大?!?/p>
“那便,換一把鎖。”
秦書簡緩緩說道。
他伸出手,按在了那根漆黑的鎖鏈之上。
“剝奪!”
他再次動用了自己最核心的權(quán)柄。
但是這一次,他剝奪的,不是力量,不是權(quán)柄,而是“聯(lián)系”。
他要將這根鎖鏈,與那個邪異空間之間的因果聯(lián)系,徹底斬斷!
“嗡——”
漆黑的鎖鏈,劇烈地顫抖起來。鎖鏈的另一端,仿佛傳來了一聲憤怒的咆哮。一股充滿了貪婪、暴虐、混亂的恐怖意志,順著鎖鏈,瘋狂地反撲而來,試圖侵蝕秦書簡的神魂。
這股意志,比姬無夜要強大百倍不止!
然而,當這股意志接觸到秦書簡的瞬間,卻仿佛撞上了一堵無形的、卻又堅不可摧的墻壁。
秦書簡的身體,就是這片土地的延伸。
攻擊他,就等于是在攻擊整個東域的地脈,攻擊整個大虞仙朝萬年積累的文明意志!
那股恐怖的意志,在秦書-簡那浩瀚如海的精神世界里,連一絲浪花都沒能翻起,就被徹底同化、碾碎。
“咔嚓……”
一聲輕響。
漆黑的鎖鏈之上,那層代表著“聯(lián)系”的無形法則,被硬生生地剝離了下來。
鎖鏈,恢復(fù)了它最本源的、由純粹國運凝聚而成的金色。
而那個連接著邪異空間的“門”,也因為失去了坐標,在虛空中緩緩地隱去,消失不見。
做完這一切,秦書-簡的臉色,也微微白了一分。
同時對抗一位“天上之人”的標記和一位“宴之主”的意志反撲,對他而言,消耗也是巨大的。
“不錯,有魄力?!毕臏Y贊許地點了點頭,“直接把網(wǎng)線給拔了。雖然治標不治本,但至少,能清凈一段時間了?!?/p>
秦書簡收回了那根已經(jīng)恢復(fù)純凈的國運之鎖,將其融入體內(nèi)。
他知道,夏淵說得對。
無論是“天上之人”,還是“宴之主”,都不會善罷甘休。他只是暫時解決了眼前的麻煩,卻也讓自己,徹底地站到了兩大恐怖存在的對立面。
他需要力量,需要更多、更強的力量。
不僅是為了自保,更是為了守護這片,已經(jīng)與他融為一體的土地。
“走吧。”秦書簡轉(zhuǎn)身,對夏淵和靈雀說道,“這里的事情,已經(jīng)了了。我們該去為這座皇城,找一個新的心臟了?!?/p>
“找新的心臟?”靈雀不解地問。
“神都,已經(jīng)死了?!鼻貢?簡的目光,掃過這片廣袤的廢墟,聲音平靜,“它的龍脈,因姬無夜而生,也因姬無夜而毀。它的根基,早已被腐朽和怨恨所侵蝕。在這樣的尸體上重建,只會重蹈覆轍?!?/p>
“我要給這片土地,一個新的開始。”
他的話音落下,人已經(jīng)沖天而起,化作一道金色流光,朝著神都之外飛去。
夏淵和靈雀緊隨其后。
三人飛越了滿目瘡痍的皇城,飛過了已經(jīng)變成墨綠色的護城河,一路向東。
秦書簡閉著眼睛,他的神念,與整個東域的地脈相連。他在“閱讀”著這片大地的語言,在尋找著一處最合適的所在。
他要找的,不是什么龍脈匯聚、靈氣充裕的洞天福地。
他要找的,是一處擁有著最頑強的“生命力”與最純粹的“新生”之氣的地方。
終于,他停了下來。
下方,是一片廣闊無垠的平原。
這里,曾是神都的糧倉,沃野千里。但在之前的浩劫中,同樣遭受了波及,大地龜裂,生機斷絕。
可就在這片焦黑的土地上,秦書簡卻“看”到,在地底深處,無數(shù)植物的種子,并沒有死去。它們在頑強地積蓄著力量,等待著第一場春雨的降臨,便要破土而出,重新染綠這片大地。
這里,沒有王權(quán)霸業(yè)的沉重歷史,沒有仙魔大戰(zhàn)的怨氣殘留。
有-的,只是最質(zhì)樸、最堅韌的,對“生”的渴望。
“就是這里了。”
秦書簡緩緩降落,雙腳踩在了龜裂的土地上。
他看著這片死寂的平原,眼中卻仿佛已經(jīng)看到了萬物復(fù)蘇,生機盎然的未來。
“夏淵。”他忽然開口。
“嗯?”
“你之前說,‘天上之人’是園丁,視我們?yōu)榍f稼?!鼻貢?簡的聲音,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,“他們想來‘收割’,是因為這片土地的法則,對他們有利?!?/p>
“那如果,我把這片土地的法則,改一改呢?”
夏淵啃黃瓜的動作,第一次停住了。
他看著秦書簡,眼神中,閃過一絲真正的驚訝。
“你想……重煉天地?”
“我沒有那么大的本事?!鼻貢?簡搖了搖頭,“我只是想在這片園子里,埋下一些我們自己的‘種子’。一些……能讓莊稼,長出‘牙齒’和‘利爪’的種子?!?/p>
他說著,伸出了自己的右手。
他將自己對“剝奪”與“鎮(zhèn)壓”的感悟,將大虞仙朝萬千英靈的守護意志,將這片土地最本源的“新生”之氣,盡數(shù)凝聚于掌心。
這些力量,最終,化作了一枚散發(fā)著混沌光芒的、奇異的符文種子。
“以我之名,敕令:”
“此方天地,萬物有靈,當自強不息?!?/p>
“凡有外敵,意圖竊我氣運,奪我生機者,天地共誅之,萬靈共擊之!”
他的聲音,仿佛是這片天地的誓言。
話音落下,他將手中的那枚符文種子,輕輕地,按入了腳下的大地之中。
種子入土,瞬間消失不見。
下一刻,整片東域的大地,都發(fā)生了一場肉眼看不見,卻又翻天覆地的變化。
一條條無形的、全新的法則之線,以這片平原為中心,順著地脈龍氣,向著四面八方,瘋狂蔓延。它們纏繞在原本的天地法則之上,修改著,補充著,強化著。
從這一刻起,這片土地,有了自己的“免疫系統(tǒng)”。
任何不屬于這個世界的力量,一旦進入,都會受到整個世界意志的壓制和排斥。
任何生于這片土地的生靈,在對抗外敵時,都能從天地間,借來一絲微薄,卻又無處不在的力量。
這是一個無比宏偉的開端。
秦書簡,在用自己的方式,向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,正式宣戰(zhàn)。
他不僅要當這個“園子”的主人,他還要把這個“園子”,改造成一座堅不可摧的“戰(zhàn)爭堡壘”!
夏淵看著眼前發(fā)生的一切,看著那個站在焦土之上,神情堅毅的少年,臉上的嬉笑之色,終于完全收斂。
他沉默了許久,才緩緩地,從懷里又掏出了一個……紅彤彤的西紅柿。
“咔嚓?!?/p>
清脆的響聲,在寂靜的平原上,格外清晰。
“有意思?!?/p>
夏淵的嘴角,重新勾起了一抹弧度,那是一種混雜了欣賞、期待與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復(fù)雜笑容。
“不滿足于當一個廚子,開始自己種菜,自己改良品種了么?”
“這盤棋,下的可真夠大的?!?/p>
“我開始有點期待,等那些‘園丁’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菜園子,不僅變成了刺猬,還在地里埋滿了炸彈的時候,會是怎樣一副精彩的表情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