銀鈴鐺在掌心閃著冷光,寧婉用紅繩將它系在手腕上,輕輕一晃,清脆的鈴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。
三日了,蕭景煜依然沒有露面。
寧婉站在窗前,望著院中那株開得正盛的海棠,心卻像浸在冰水里。
那晚他醉酒后的溫存,清晨的逃離,以及這個莫名出現(xiàn)的鈴鐺,都像一場夢。
"姑娘,趙副將來了。"嬤嬤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寧婉連忙整理衣袖遮住鈴鐺:"請他進(jìn)來。"
趙風(fēng)大步走入,抱拳行禮:"寧姑娘,將軍命我來取《本草綱目》。"
寧婉一怔:"將軍回來了?"
"昨夜回的,一早又去了軍營。"
趙風(fēng)目光閃爍,"將軍說那書您用完了..."
寧婉走到書架前,取出那本蕭景煜親自送給她的《本草綱目》,指尖在封面上停留片刻:"將軍...可還說了什么?"
趙風(fēng)搖頭:"沒有。"
寧婉將書遞過去,喉嚨發(fā)緊:"請轉(zhuǎn)告將軍,若有需要,隨時來取。"
趙風(fēng)接過書,欲言又止,最終只是點了點頭便離開了。
寧婉站在原地,手腕上的鈴鐺仿佛有千斤重。
他寧愿派人來取書,也不愿見她一面。
將軍書房內(nèi),蕭景煜正仔細(xì)檢查那本《本草綱目》,一頁頁翻過,甚至對著燭光照看紙頁間是否有夾帶。
"沒有異常?"他皺眉問一旁的趙風(fēng)。
趙風(fēng)搖頭:"沒有。寧姑娘很痛快就交出來了。"
蕭景煜冷哼一聲,將書扔在桌上:"繼續(xù)監(jiān)視她的一舉一動。"
"將軍..."趙風(fēng)猶豫道,"寧姑娘救了七皇子,皇上都贊賞有加,她怎么會..."
"你懂什么!"蕭景煜猛地拍案而起
,"她父親寧尚書與敵國私通書信,信中明確提到她在將軍府'一切順利'!這是什么意思?嗯?"
趙風(fēng)噤若寒蟬。
蕭景煜深吸一口氣,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扔給趙風(fēng):"自己看!"
信上確實是寧尚書的筆跡,內(nèi)容是與某位"大人"商議軍情,其中提到"小女在蕭府一切順利,已獲信任"等語。
"這..."趙風(fēng)臉色大變,"難道寧姑娘真是..."
"細(xì)作?"蕭景煜冷笑,眼中卻閃過一絲痛楚,
"我早該想到的。一個尚書千金,甘愿為妾,必有圖謀。"
他走到窗前,望著寧婉院落的方向,聲音低沉:"那些藥方,那些'巧合'的救治,甚至七皇子中毒...都太巧了,不是嗎?"
趙風(fēng)不敢接話。
書房內(nèi)一片死寂,只有蕭景煜腰間那個已經(jīng)有些舊的香囊輕輕晃動,散發(fā)著淡淡的藥香。
"去準(zhǔn)備一份'軍報'。"蕭景煜突然轉(zhuǎn)身,眼中精光閃爍,"我要親自試探她。"
傍晚時分,寧婉正在藥房整理藥材,忽聽外面一陣嘈雜。
她推門一看,蕭景煜正大步走來,身后跟著幾個副將,個個面色凝重。
"將軍?"寧婉驚訝地睜大眼睛。這是自那晚后,他第一次主動來見她。
蕭景煜面容冷峻,眼中再無往日的溫度:"收拾一下,今晚隨我去書房。"
寧婉心頭一跳:"有什么事嗎?"
"軍務(wù)。"蕭景煜簡短地回答,轉(zhuǎn)身就走。
寧婉愣在原地,手腕上的鈴鐺隨著她顫抖的手輕輕作響。
他的眼神,他的語氣,都冷得像對待一個陌生人。
夜幕降臨,寧婉換上一身素凈衣裙,來到書房。
蕭景煜正伏案疾書,見她進(jìn)來,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下。
"將軍找我何事?"寧婉輕聲問。
蕭景煜沒有立即回答,而是繼續(xù)寫著什么。燭光下,他的側(cè)臉線條冷硬如刀削,眉頭緊鎖,渾身散發(fā)著生人勿近的氣息。
寧婉靜靜等待,心跳如鼓。
書房內(nèi)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。
終于,蕭景煜放下筆,將寫好的文書推到一旁:"聽說你識字?"
寧婉點頭說道:"略通文墨。"
"幫我抄錄幾份軍報。"蕭景煜從抽屜里取出幾頁紙,"事關(guān)機(jī)密,不得外泄。"
寧婉接過紙張,仔細(xì)閱讀起來。
這是一份關(guān)于邊疆布防的軍報,詳細(xì)記載了各關(guān)卡兵力部署。
"這..."她抬頭,"如此機(jī)密,妾身...民女恐怕不便..."
"我信得過你。"蕭景煜打斷她,眼神卻冰冷如鐵,"怎么,不愿意?"
寧婉連忙搖頭:"不是,只是..."
"那就開始吧。"蕭景煜不再看她,自顧自地處理其他公文。
寧婉拿起筆,開始認(rèn)真抄寫。
她能感覺到蕭景煜的目光時不時掃過來,銳利如刀,讓她后背發(fā)涼。
兩個時辰過去,寧婉終于抄完最后一份。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,抬頭發(fā)現(xiàn)蕭景煜正盯著她,眼中情緒復(fù)雜。
"抄好了?"他問。
寧婉點頭,將抄好的文書遞過去。
蕭景煜接過來,隨意翻看:"字不錯。"
簡單的三個字,卻讓寧婉鼻尖一酸。
曾幾何時,他會為她的每一個小進(jìn)步真心稱贊,如今卻只??吞椎姆笱?。
"將軍..."她鼓起勇氣開口,"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?"
蕭景煜手上一頓:"何出此言?"
"您...最近對我..."寧婉聲音越來越小,"很冷淡..."
蕭景煜放下文書,直視她的眼睛:"寧姑娘多慮了。
你我本就不是什么親密關(guān)系,何來冷淡一說?"
這話像一把刀,狠狠扎進(jìn)寧婉心口。
她臉色煞白,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袖,鈴鐺發(fā)出輕微的聲響。
蕭景煜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:"什么東西?"
寧婉下意識地捂住鈴鐺:"沒什么..."
"拿出來。"蕭景煜聲音冷厲。
寧婉顫抖著伸出手,露出那個小小的銀鈴鐺。
蕭景煜瞳孔一縮:"這是我的護(hù)身符。"
"那晚...在窗外發(fā)現(xiàn)的..."寧婉低聲解釋。
蕭景煜猛地站起,一把抓住她的手腕:"你偷的?"
寧婉震驚地睜大眼睛:"不是!真的是在窗外..."
"夠了!"蕭景煜厲聲打斷,
"先是接近我,再是偷軍報,現(xiàn)在又偷我的護(hù)身符!寧婉,你到底想要什么?"
寧婉如遭雷擊,眼淚奪眶而出:"我沒有...我從來沒有..."
蕭景煜松開她,轉(zhuǎn)身背對,聲音冰冷:"滾出去。"
寧婉踉蹌著站起來,淚流滿面:"將軍,我不知道您為何突然這樣對我...如果我有得罪之處..."
"滾!"蕭景煜暴喝一聲。
寧婉瞬間奪門而出,幾乎是一路跑回自己的院落。
回到房間后,她撲倒在床上,淚水浸濕了枕巾。
為什么?為什么他突然變得如此冷酷?難道那晚的溫存,那些共同騎馬射箭的日子,都是假的?
書房內(nèi),蕭景煜一拳砸在桌上,震得筆墨紙硯跳了起來。
他拿起寧婉抄寫的軍報,仔細(xì)檢查每一處細(xì)節(jié)。
沒有抄錯,沒有涂改,更沒有偷偷藏起一頁。
"難道她真的無辜?"蕭景煜喃喃自語,從懷中掏出那封密信又看了一遍。
寧尚書與敵國勾結(jié)的證據(jù)確鑿,信中提到的"小女"除了寧婉還能是誰?
可寧婉剛才的反應(yīng),那種震驚和受傷,又不像是裝的...
蕭景煜煩躁地揉碎了信紙,又想起寧婉手腕上那個鈴鐺。
那是他母親留給他的護(hù)身符,那晚醉酒后,他確實去過寧婉窗外,但完全不記得把鈴鐺丟在那里...
"將軍。"趙風(fēng)匆匆進(jìn)來,"探子來報,寧尚書近日頻繁出入禮部侍郎府,形跡可疑。"
蕭景煜眼神一凜:"繼續(xù)監(jiān)視。
另外,我讓你準(zhǔn)備的'軍報'呢?"
趙風(fēng)遞上一份密封的文書:"按您的吩咐,假造的邊疆換防計劃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好了,就放在您書桌抽屜里。"
蕭景煜點頭:"明日我會'不小心'讓寧婉看到這份軍報。若她真是細(xì)作,定會想辦法傳遞出去。"
"若她不是呢?"趙風(fēng)小心翼翼地問。
蕭景煜沉默良久,才低聲道:"那我會親自向她賠罪。"
次日清晨,寧婉紅腫著眼睛起床,發(fā)現(xiàn)院子里多了幾個生面孔的侍衛(wèi),明目張膽地監(jiān)視著她的一舉一動。
她苦笑一聲,洗漱完畢后就去了藥房。
至少在那里,她還能找到片刻的平靜。
剛配好一副藥,藥房門就被推開。
蕭景煜走了進(jìn)來,臉色比昨日稍緩。
"將軍。"寧婉連忙起身行禮,聲音還有些沙啞。
蕭景煜看了她一眼:"眼睛怎么了?"
寧婉低頭:"沒...沒什么,可能是昨夜沒睡好。"
蕭景煜沉默片刻,突然道:"昨日我公務(wù)繁忙,語氣重了些,你別往心里去。"
寧婉猛地抬頭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"將軍..."
"今日午時,來書房用膳吧。"蕭景煜說完,轉(zhuǎn)身離去,留下寧婉站在原地,又驚又喜。
難道他想通了?不再莫名其妙地冷落她了?
午時,寧婉精心打扮了一番,來到書房。蕭景煜已經(jīng)命人擺好了飯菜,甚至還有一壺溫好的酒。
"坐。"他指了指對面的位置。
寧婉小心翼翼地坐下,發(fā)現(xiàn)蕭景煜今日似乎格外疲憊,眼下有淡淡的青影。
"將軍近日沒休息好?"她輕聲問。
蕭景煜揉了揉太陽穴:"軍務(wù)繁忙。"他給寧婉倒了杯酒,"喝點吧,對睡眠有好處。"
寧婉受寵若驚,接過酒杯小抿一口。
蕭景煜竟然親自給她倒酒,這是從未有過的事。
兩人安靜地用著膳,偶爾交談幾句,氣氛竟有幾分往日的和諧。
寧婉漸漸放松下來,甚至開始覺得,昨日的沖突或許只是一場誤會。
"我去拿份文書。"
蕭景煜突然起身,走到書桌前,拉開抽屜取出一份文件,隨意地放在桌角,然后回來繼續(xù)用膳。
寧婉沒有在意,專心品嘗著久違的平和時刻。
用膳完畢,蕭景煜起身:"我還有軍務(wù)處理,你先回去吧。"
寧婉點頭告退。
走到門口時,她無意中瞥見那份被遺忘在桌角的"軍報",上面赫然寫著"絕密"二字。
她心頭一跳,連忙移開視線,推門離去。
回到院中,寧婉坐在窗前,思緒萬千。蕭景煜今日的態(tài)度轉(zhuǎn)變太快,讓她既欣喜又不安。
而那封被隨意放置的絕密軍報...
"不對..."寧婉突然皺眉。
蕭景煜向來謹(jǐn)慎,怎會將機(jī)密文件隨意放置?而且那字跡...
她猛然站起。
那字跡乍看是蕭景煜的,但某些筆畫的習(xí)慣卻不同。
她抄寫過那么多次他的文書,對他的筆跡再熟悉不過。
"他在試探我..."寧婉心如刀絞,眼淚再次涌出。
原來他今日的溫和,不過是一場戲。
他懷疑她,設(shè)下陷阱等她跳。
寧婉擦干眼淚,走到書桌前,取出紙筆,開始寫信。
既然他不再信任她,那她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。
與此同時,書房內(nèi),蕭景煜盯著那份"軍報",眉頭緊鎖。
"她沒動?"趙風(fēng)低聲問。
蕭景煜搖頭:"她看到了,但沒碰。"
"那說明寧姑娘不是細(xì)作啊。"趙風(fēng)松了口氣。
蕭景煜眼神陰鷙:"或者...她太聰明,識破了這是個陷阱。"
他起身走到窗前,望著寧婉院落的方向,心中天人交戰(zhàn)。
他希望寧婉是無辜的,可那封密信又像一根刺,深深扎在他心里。
"繼續(xù)監(jiān)視。"他最終下令,"若她真無辜...我會彌補(bǔ)。"
夜幕降臨,寧婉將寫好的信放在枕邊,開始收拾簡單的行囊。
她決定明日一早就離開將軍府,回到江南老家去。
收拾到一半,她突然想起蕭景煜的舊傷。天氣轉(zhuǎn)涼,他的傷又要疼了...
寧婉放下行囊,走到藥柜前,開始配制最后一批藥。
即使要走,她也要把他的藥備好。
夜深人靜,寧婉終于配好了足夠用三個月的藥。
她將藥包整齊碼放在桌上,旁邊放上詳細(xì)的用法說明。
做完這一切,她疲憊地坐在床邊,手腕上的鈴鐺在月光下閃著微光。
"蕭景煜..."她輕聲呢喃,"你為何不肯信我...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