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省委大院出來,壓抑的空氣仿佛還凝固在車內(nèi)。
侯亮平坐在車?yán)?,沙瑞金那番“既要快,又要硬”的話語,如同一道無形的枷鎖,緊緊地箍在他的心上。
他知道,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。
這場調(diào)查,已經(jīng)從一個單純的反腐案件,演變成了一場萬眾矚目的政治風(fēng)暴。
他必須盡快拿出足以震動所有人的鐵證,否則,被這場風(fēng)暴反噬的,就將是他自己。
“回院里,立刻召集所有人開會!”侯亮平的聲音沙啞而又堅決。
五分鐘后,專案組的臨時辦公室里,氣氛凝重如鐵。
侯亮平站在所有人面前,眼神銳利如刀:“同志們,沙書記已經(jīng)下了死命令,時間緊迫,我們等不起了!
李源跑了,這條線暫時斷了,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!”
他的目光掃過全場,提高了聲調(diào):“我現(xiàn)在命令,兵分兩路!
一路人馬,繼續(xù)深挖陳楓那塊千萬名表和那家食品公司的線索,給我把所有的資金往來、稅務(wù)記錄查個底朝天!”
“另一路人,也是主力部隊,現(xiàn)在就跟我走!”
他用力一揮手,指向地圖上的金域灣,“再去金域灣!
李源不在了,但項目工地上,總有負(fù)責(zé)施工的其他人吧?
周圍的村莊里,總有普通的百姓吧?
我就不信,這么大一個停滯的工程,會沒有人知道內(nèi)情!”
“我們?nèi)プ咴L,去排查!一個一個地問,一家一家地訪!就算是用最笨的辦法,也要把金域灣項目停滯的真相,給我敲定下來!”
在他的鼓動下,專案組的成員們再次被注入了斗志。一行人浩浩蕩蕩,再次向著那個充滿了謎團(tuán)的金域灣進(jìn)發(fā)。
……
與侯亮平這邊的緊張忙碌截然不同,漢東省的另一個角落——山水莊園,此刻卻是一片悠然自得的景象。
湖心亭內(nèi),水榭樓臺,風(fēng)景如畫。
祁同偉和趙瑞龍,正對坐品茗,享受著這難得的清靜。
趙瑞龍是前任省委書記趙立春的寶貝兒子,在漢東是橫著走的人物,也是祁同偉需要極力巴結(jié)的對象。
“同偉啊,”
趙瑞龍把玩著手中的玉扳指,似笑非笑地說道,“聽說你那個從北京來的師弟,最近在京州可是搞得風(fēng)生水起啊?!?/p>
祁同偉心中一動,知道他指的是侯亮平調(diào)查陳楓的事。
他放下茶杯,試探性地問道:“瑞龍,你路子廣,消息靈通。對這位新來的陳副市長,你了解多少?”
趙瑞龍一聽,便明白了祁同偉的意思。他哈哈一笑,往后一靠,姿態(tài)慵懶地說道:“我知道,你想問什么。
最近外面都在傳,侯亮平要辦陳楓,對吧?”
“實話跟你說,同偉,”
趙瑞龍的語氣變得意味深長,“我對這位陳副市長,了解也并不多。
但是,我只跟你說一句話,是我家老爺子親口跟我說的?!?/p>
他刻意停頓了一下,看著祁同偉。
“我家老爺子說,這位陳副市長,不簡單。
水深得很,讓我們趙家的人,離他遠(yuǎn)一點,千萬不好去招惹。”
這句話,讓祁同偉的心猛地一沉。
趙立春是什么人?
那是在漢東經(jīng)營了幾十年,權(quán)勢滔天的老書記!
連他都要告誡自己的兒子“不好招惹”,那這個陳楓的背景,究竟恐怖到了何種地步?
趙瑞龍看著祁同偉臉上變幻的神色,嘴角的笑意更濃了:“所以啊,同偉,我有感覺,你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侯師弟,這一次,怕是要踢到鐵板,遇到大麻煩了?!?/p>
祁同偉聞言,卻是哂然一笑,端起茶杯,掩飾住內(nèi)心的波瀾。
“麻煩?”
他搖了搖頭,“我這位師弟的字典里,好像從來就沒有‘麻煩’這兩個字。
他這個人,向來都是自信得很。
再說了,他背后站著誰,你我都清楚。就算陳楓的身份真的不簡單,咱們這位侯處長,同樣也不是什么軟柿子。”
他這番話,既是事實,也是在向趙瑞龍表明一種姿態(tài)。
就在這時,祁同偉的手機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。
來電顯示是光明區(qū)公安分局局長,程度。
祁同偉眉頭一皺,有些不悅地接起電話。
程度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親信,但這種時候打電話來,多半沒什么好事。
“什么事?”他的語氣很沖。
電話那頭,傳來程度焦急萬分的聲音:“祁廳長!出事了!出大事了!”
“我不管你出什么事,這種事情你一個分局局長解決不了嗎?
至于直接給我打電話?”祁同偉不耐煩地訓(xùn)斥道。
“不是的,祁廳長!”
程度的聲音都在發(fā)抖,“情況不太對勁!就在今天下午,整個漢東省內(nèi),尤其是我們光明區(qū),犯罪率突然暴漲!
搶劫、斗毆、收保護(hù)費的案子,一下子全冒出來了!
就像是……就像是壓在石頭下面的蟲子,一下子全爬出來了!”
“什么?”祁同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,他隱隱感覺到了一絲不尋常。
只聽程度繼續(xù)用一種近乎驚恐的語氣說道:“祁廳長,我……我懷疑,這些事情的背后,似乎都……都和咱們那位正在被調(diào)查的陳副市長,有關(guān)系!”
“你說什么?!”
“陳楓”這兩個字,如同一道電流,瞬間擊中了祁同偉。
他“霍”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,臉上的悠閑和不耐煩一掃而空,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與震驚。
他立刻就明白了程度話里的潛臺詞。
那些牛鬼蛇神,那些地痞流氓,那些隱藏在城市陰暗角落里的犯罪團(tuán)伙,為什么會在這個時候,突然集體作亂?
唯一的解釋就是,他們都在盯著陳楓的案子!
當(dāng)他們看到陳楓被調(diào)查,被省檢察院和侯亮平步步緊逼時,他們錯誤地認(rèn)為,那把懸在他們頭頂上最鋒利的劍,那座壓得他們喘不過氣的山,就要倒了!
陳楓,以一人之力,竟然震懾著整個漢東省的地下秩序!
這個認(rèn)知,比“絕對機密”四個字,更讓祁同偉感到毛骨悚然。
這已經(jīng)不是后臺硬不硬的問題了。這是一種何等恐怖的、看不見摸不著,卻又真實存在的強大威懾力!
“你現(xiàn)在在哪里?!”祁同偉對著電話低吼道。
“我在……我在一個剛剛發(fā)生大型斗毆的現(xiàn)場……”
“你待在那里別動!”
祁同偉的語氣不容置疑,“把現(xiàn)場控制好!等我,我馬上到!”
掛斷電話,他看都沒看一臉錯愕的趙瑞龍,抓起外套,一邊向外疾走,一邊用一種夢囈般的、難以置信的語氣,喃喃自語:
“瘋了……全他媽的瘋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