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桐在同學(xué)會喝醉那晚,林競深親手替他扶正了歪斜的領(lǐng)帶。
我收到匿名彩信時,正將冰好的楊梅湯放進(jìn)冰箱——那是褚桐最愛的解酒物。
“施微姐,你老公和他初戀在酒店開房,”發(fā)信人陳晚說,“我就在隔壁,聽得一清二楚。”
三個月后,褚桐公司競標(biāo)書莫名泄露,林競深被當(dāng)眾扒光衣服游街示眾。
記者追問我為何如此狠毒,我晃著紅酒杯微笑:“垃圾總要分類處理?!?/p>
玻璃幕墻倒映著我獨自打拼的奢侈品帝國,陽光滾燙。
手機屏幕的光,在昏暗的廚房里顯得格外刺眼。施微剛把一盒冰鎮(zhèn)好的楊梅湯塞進(jìn)冰箱冷藏室的最上層,手指尖還沾著冰柜里帶出來的寒氣。廚房窗外,城市沉入夜晚的喧囂,霓虹燈的光暈?zāi):赜吃诓A?。冰箱門合上,發(fā)出沉悶的“嘭”一聲輕響。
就在這時,擱在料理臺上的手機,突兀地震動起來,嗡嗡聲在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。屏幕亮起,照亮了施微沾著一點水珠的手。
不是電話,是一條彩信。
施微皺了下眉,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水漬,拿起手機。指尖劃過屏幕解鎖,一張清晰度極高的照片瞬間填滿了整個視野。
照片的光線很暗,帶著點偷拍的倉促和模糊,但里面兩個緊緊依偎的人影,卻像燒紅的烙鐵,狠狠燙進(jìn)了施微的眼球。
背景是酒店走廊那種鋪著厚地毯、墻壁泛著暖黃壁燈光的過道。一個男人,穿著施微今早親手熨燙平整、此刻卻揉皺得不像樣的深灰色西裝,領(lǐng)帶歪斜著扯開大半,松垮垮地掛在脖子上。他半個身子都倚在身旁的女人身上,頭微微歪著,臉頰緊貼著女人的頸窩。那女人,施微認(rèn)得,化成灰也認(rèn)得——林競深。褚桐那該死的、據(jù)說早就翻篇了的初戀。
林競深正側(cè)著臉,一只手繞到男人的頸后,手指纖細(xì)白皙,正專注地、甚至帶著一種施微從未在褚桐身上見過的親昵和溫柔,替他整理著那條歪斜的領(lǐng)帶。她的嘴角,似乎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。
照片下方,緊跟著跳出來一行冰冷的文字,來自一個沒有存儲的陌生號碼:
“施微姐,褚桐哥喝多了,在‘云頂’酒店8808。林競深扶他進(jìn)去的。我在隔壁8809,聽得一清二楚?!?署名是“陳晚”。
施微的手指猛地收緊,指甲幾乎要嵌進(jìn)冰涼的手機殼里。廚房里只有冰箱壓縮機啟動時發(fā)出的低沉嗡鳴。她盯著那張照片,盯著林競深那只放在褚桐頸后的手,盯著褚桐那全然依賴、毫無防備的醉態(tài)。一股冰冷的、帶著鐵銹味的腥氣猛地沖上喉嚨,胃里一陣翻攪。
“云頂”酒店。8808。陳晚。聽得一清二楚。
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,密密麻麻扎進(jìn)心臟。
她猛地吸了一口氣,那口氣像是從冰窟窿里抽出來的,凍得她肺葉生疼。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,她點開那個陌生號碼,指尖懸在撥號鍵上方,停頓了足足三秒。
最終,她沒有撥出去。只是用盡全身力氣,狠狠按下了屏幕截圖鍵。咔嚓一聲輕響,畫面定格。接著,她又飛快地操作,將這張彩信照片和那條信息,原封不動地轉(zhuǎn)發(fā)到了自己的另一個隱秘郵箱。做完這一切,她關(guān)掉屏幕,把手機反扣在冰冷的料理臺大理石面上。
“咚”的一聲輕響。
廚房里重新陷入昏暗,只有冰箱指示燈發(fā)出幽幽的綠光。施微站在原地,一動不動。窗外的霓虹光影在她臉上明明滅滅。她慢慢轉(zhuǎn)過身,目光再次投向冰箱冷藏室的門。那里面,冰鎮(zhèn)好的楊梅湯,清甜微酸,是褚桐每次應(yīng)酬喝醉后,她都會為他準(zhǔn)備的解酒物。為了讓他一回來就能喝到溫度剛好的,她總是算準(zhǔn)時間提前冰好。
她伸出手,重新拉開了冰箱門。寒氣撲面而來,帶著冰箱里蔬果混雜的冷冽氣息。她探身進(jìn)去,精準(zhǔn)地找到了那盒放在最顯眼位置的楊梅湯。晶瑩的冰塊在透明的塑料盒里碰撞,深紅色的湯汁誘人。
施微沒有任何猶豫,拿起那盒冰涼的楊梅湯,轉(zhuǎn)過身,大步走到水槽邊。她擰開水龍頭,嘩啦啦的水聲驟然響起。她面無表情,手腕一傾,將整盒冰鎮(zhèn)楊梅湯,連湯帶冰,毫不猶豫地倒進(jìn)了水槽里。深紅的液體迅速被水流沖散,打著旋消失在下水道口,冰塊撞擊著不銹鋼水槽壁,發(fā)出清脆又空洞的聲響。
水流沖走了最后一點殘紅,也沖走了她眼底最后一絲屬于“妻子施微”的溫度。
她關(guān)掉水龍頭。廚房里只剩下死寂。
施微靜靜地站著,看著空蕩蕩的水槽,然后抬手,解下了身上那條印著小碎花的圍裙。布料柔軟的觸感此刻讓她覺得無比厭惡。她將它隨意地揉成一團(tuán),扔進(jìn)了角落的垃圾桶里。
做完這一切,她才重新拿起料理臺上的手機。屏幕再次亮起,幽幽的光映著她毫無波瀾的臉。她點開通話記錄,找到了那個標(biāo)注為“桐”的名字。
指尖落下,撥號。
聽筒里傳來單調(diào)而漫長的等待音。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
每一聲,都像是在丈量著深淵的深度。
漫長的十幾聲后,電話終于被接通了。背景音嘈雜喧鬧,音樂震耳欲聾,夾雜著男男女女放肆的大笑和勸酒聲。
“喂?老婆?” 褚桐的聲音傳來,帶著濃重的醉意,舌頭像是被泡發(fā)了,含混不清,背景里一個尖銳的女聲正笑著喊“褚總再喝一杯嘛!”。
施微握著手機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。廚房冰冷的空氣包裹著她。她張了張嘴,喉嚨里卻像是堵著一團(tuán)浸透了冰水的棉花,又冷又沉,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
“喂?老婆?聽見沒?信號不好嗎?” 褚桐的聲音提高了些,帶著醉鬼特有的不耐煩,“我跟老同學(xué)聚會呢!晚點回!別等我了!”
背景里,林競深那辨識度極高的、帶著點慵懶笑意的聲音隱約傳來:“桐,少喝點,當(dāng)心胃…” 語氣里的熟稔和親昵,隔著電波都刺得人耳膜生疼。
施微猛地閉上了眼睛,再睜開時,里面只剩下凍徹骨髓的平靜。
“知道了?!?她的聲音異常平穩(wěn),平穩(wěn)得沒有一絲漣漪,像結(jié)了冰的湖面。“你忙?!?/p>
說完,不等褚桐那邊再有任何反應(yīng),她直接掛斷了電話。
忙音響起。
她將手機扔回料理臺,發(fā)出一聲悶響。然后,她走到客廳巨大的落地窗前。窗外,城市的燈火璀璨如星河,萬家燈火編織著虛假的溫暖。她站在那里,像一個沉默的影子,融進(jìn)無邊無際的黑暗里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底深處,那簇被背叛和冰冷澆灌出的火焰,無聲地、劇烈地燃燒起來,映著窗外冰冷的萬家燈火,幽暗而駭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