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閉上雙眼,前世無數(shù)的古譜在腦海中流淌。
其中有一支偏門的曲子,名為《蝶蠱》,并非用來殺人,而是用以操控心智未開的蟲豸。
當(dāng)年,我曾用它引得天下奇蝶匯聚于宮宴,博得君王一笑。
今日,我便用它來為這片藥田,奏一曲送葬的哀歌。
我沒有琴,也無需琴。
我的喉嚨便是最好的樂器。
一段低沉而詭異的音節(jié),從我唇間溢出。
它不像是歌,更不似人聲,仿佛是風(fēng)穿過幽深洞穴時帶起的嗚咽,又像是夜梟在墓地的啼哭。
這聲音極輕,在風(fēng)中幾不可聞,凡人的耳朵根本無法捕捉。
但在我的神念感知中,這曲調(diào)正化作一張無形的大網(wǎng),籠罩了整片藥田。
原本在靜心草根莖上貪婪啃食的音蚤,瞬間騷動起來。
它們發(fā)出的尖銳嘶鳴變得混亂、狂暴。
《蝶蠱》的音律,扭曲了它們對同類的感知。
在它們微小的世界里,身邊的每一個同伴,都突然散發(fā)出最可口、最致命的誘惑氣息。
一場無聲的、慘烈的饕餮盛宴,在泥土之下展開。
音蚤們瘋狂地互相攻擊、吞噬。
我感知中的那些嘈雜的音點,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湮滅、消失。
整個過程,持續(xù)了一炷香的時間。
當(dāng)最后一個音符從我唇間消散,藥田下的世界,已然重歸死寂。
所有的音蚤,都化作了靜心草的養(yǎng)分。
我緩緩睜開眼,天邊晚霞如火。
我站起身,拿起木桶,開始用無根泉水細致地澆灌每一株靜心草。經(jīng)過音蚤的肆虐和滋養(yǎng),它們此刻反而透著一股病態(tài)的、勃發(fā)的生機。
我做完這一切,轉(zhuǎn)身準備離去。
身后,那一直躺在銀杏樹下、仿佛醉死過去的孫長老,卻突然動了一下。
他依舊保持著側(cè)躺的姿勢,只是微微抬起頭,渾濁的醉眼瞇成一條縫,看向我。
“丫頭?!彼穆曇羯硢〉孟袷莾蓧K砂紙在摩擦,“這除蟲的法子,有點意思?!?/p>
我心中一凜,面上卻依舊平靜:“長老說什么,弟子聽不懂。弟子只是按照藥童的吩咐,澆了水而已?!?/p>
孫長老嘿嘿笑了兩聲,笑聲里帶著濃濃的酒氣。
他沒有再追問,只是重新躺下,將酒葫蘆舉到嘴邊,又灌了一大口。
只是,在他轉(zhuǎn)過頭去的瞬間,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睛里,卻閃過一絲前所未有的精光與駭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