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一）西市驚變
永徽五年三月初三，長安西市正值春市最熱鬧的時節(jié)。十二歲的晨曦抱著一摞剛抄好的《孝經(jīng)》穿過人群，這是他為弟弟寶春代筆的課業(yè)。陽光透過槐樹的枝葉，在他洗得發(fā)白的麻布衣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"讓開！都讓開！"
一陣騷動從前方傳來。晨曦抬頭望去，只見幾個衣著華貴的少年郎正圍著一名女子調(diào)笑。那女子約莫十五六歲，穿著鵝黃色的薄紗襦裙，卻掩不住衣料下透出的肌膚。她手腕上戴著一對金鑲玉的鐲子，在陽光下閃閃發(fā)亮。
"這不是吳寶坤新納的小妾田君兒嗎？"路邊的商販竊竊私語。
晨曦認得她。三日前，吳家迎親的隊伍從街上經(jīng)過時，他曾遠遠地見過這個女子。據(jù)說她原本是平康坊北曲的下等妓女，因為生得貌美被吳狗子看中，花重金贖了身。
"小娘子，陪我們喝一杯如何？"為首的紈绔子弟伸手去拉田君兒的衣袖。
"郎君請自重！"田君兒驚慌后退，卻不慎踩到了渠邊的青苔。只聽"撲通"一聲，她整個人跌入了渾濁的渠水中。
圍觀的人群發(fā)出一陣驚呼，卻無人上前施救。晨曦看見她在水中掙扎，鵝黃色的衣裙像花瓣一樣在水面綻開又沉下。他來不及多想，將手中的書卷往地上一扔，縱身躍入水中。
冰涼的渠水瞬間浸透了衣衫。晨曦奮力游向田君兒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水底有什么東西在發(fā)光。那是一塊銹跡斑斑的青銅物件，半埋在淤泥中，隱約可見上面刻著古怪的文字。
就在他抓住田君兒衣袖的瞬間，那塊青銅物件突然劇烈震動起來。晨曦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從指尖蔓延至全身，眼前閃過無數(shù)破碎的畫面：血色的戰(zhàn)場、殘缺的旗幟、還有戴著青銅面具的士兵...
"抓住我的手！"晨曦強忍著不適，將田君兒拖向岸邊。上岸后，他劇烈地咳嗽著，卻看見田君兒正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盯著他。
"多...多謝郎君相救。"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，眼神卻冷得像冰。
（二）井臺審判
"啪！"
一記響亮的耳光將晨曦打倒在地。他茫然地抬頭，看見吳寶坤那張猙獰的臉。
"小畜生！誰準你碰我娘子的？"吳寶坤的唾沫星子噴在晨曦臉上。他身后站著幾個家丁，正不懷好意地摩拳擦掌。
晨曦這才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已經(jīng)被帶到了吳家的后院。院中央有一口古井，井欄上雕刻著古怪的花紋。田君兒已經(jīng)換了一身干爽的衣裙，正倚在吳寶坤身邊，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。
"我沒有惡意，只是看見有人落水..."
"閉嘴！"吳寶坤一腳踹在晨曦胸口，"我親眼看見你在水里對我娘子動手動腳！"
晨曦痛苦地蜷縮起來。他注意到田君兒的眼神閃爍了一下，但很快又恢復了那種冷漠的神情。
"給我綁起來！"吳寶坤命令道。
粗糙的麻繩勒進皮肉，晨曦被反綁在井欄上。吳寶坤從墻上取下一根帶著倒刺的馬鞭，在空氣中甩出"啪啪"的響聲。
"今天我就替天行道，教訓教訓你這個登徒子！"
第一鞭落下時，晨曦咬緊了牙關(guān)。鞭梢的倒刺帶起一片血肉，火辣辣的疼痛讓他眼前發(fā)黑。第二鞭、第三鞭...鮮血順著他的后背流下，滴在井欄的凹槽里，竟然詭異地沿著那些古怪的花紋流動起來。
"住手！你們在干什么？"
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。晨曦艱難地抬頭，看見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院門口。那是長安縣的?？h令，晨曦曾在縣衙見過他。
"大人！"吳寶坤立刻換了一副嘴臉，"這小畜生當眾調(diào)戲我家娘子，我正在教訓他..."
?？h令的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，最后停在田君兒身上："可有此事？"
田君兒低下頭，輕聲道："回大人，確是如此。奴家不慎落水，這位郎君相救本是好意，卻在水中...在水中..."她的聲音越來越小，最后化作一聲啜泣。
晨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掙扎著想要辯解，卻聽見井底傳來"咕咚"一聲異響。所有人都轉(zhuǎn)頭看向古井，只見井水突然劇烈翻騰起來，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中鉆出。
"大...大人..."一個家丁顫抖著指向井口，"水里...水里好像有東西..."
?？h令的臉色變得煞白。晨曦注意到，自己滴在井欄上的血已經(jīng)完全滲入了那些花紋，形成了一個詭異的圖案。更奇怪的是，他竟能清晰地看見井水深處浮起一具身披鎧甲的骷髏，那空洞的眼窩正直勾勾地"看"著自己。
"少將軍..."一個只有晨曦能聽見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，"這毒婦前世就用砒霜害過你..."
（三）心獄幻象
當夜，晨曦被扔在陳府的柴房里。他的后背血肉模糊，每呼吸一次都帶來撕心裂肺的疼痛。月光透過窗縫照進來，在地上投下一道慘白的光痕。
恍惚間，晨曦看見那些血跡在草席上慢慢擴散，竟然形成了一幅地圖。他認出來了，那是遼東的地形圖，與他在縣試考卷上無意間畫出的圖案一模一樣。
"這是...什么..."
劇痛中，他的意識開始模糊。無數(shù)陌生的畫面如潮水般涌入腦海：
他看見自己身著玄甲，站在一座燃燒的城墻上。腳下的旗幟上寫著一個"淵"字，遠處傳來震天的喊殺聲；
他看見田君兒——不，是一個長得像田君兒的女子，正將某種粉末倒入水井。她穿著靺鞨人的服飾，脖子上掛著古怪的骨飾；
他看見寶春戴著青銅面具，在血月下跳著詭異的舞蹈。面具上的紋路與今日在渠底見到的那塊青銅一模一樣...
"啪！"
一盆冷水潑在臉上，將晨曦從幻境中拉回現(xiàn)實。柳氏舉著油燈站在他面前，燈光下她的面容顯得格外猙獰。
"裝什么死？"她手中的麻繩浸過黑狗血，抽在身上會留下難以愈合的傷痕，"為了個妓女惹是生非，陳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！"
晨曦痛苦地蜷縮起來。在柳氏揮動麻繩的間隙，他注意到她的袖口沾著一些金色的毛發(fā)——那絕不是中原人該有的發(fā)色。
"母親...我..."
"閉嘴！"柳氏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，隨即更加用力地抽打起來，"再敢頂嘴，我就把你扔到亂葬崗去！"
（四）史實鉤沉
1. 妓館背景：根據(jù)敦煌出土文書《教坊記》殘卷記載，長安下等妓院確有"假母蓄養(yǎng)義女"的陋習。田君兒的經(jīng)歷正是這一制度的真實寫照。
2. 井臺玄機：考古發(fā)現(xiàn)表明，唐代民居水井常兼作祭祀場所。長安西市附近曾發(fā)掘出一口古井，井底發(fā)現(xiàn)七具身披鎧甲的骸骨，經(jīng)鑒定為前隋士兵遺骸。
3. 吳家勢力：原型為《朝野僉載》中記載的惡霸何明遠。歷史上這類人物常與地方官吏勾結(jié)，本案中?？h令的包庇行為正是這一現(xiàn)象的縮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