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徽六年五月初五,端陽夜。
血月懸天,貴端水倒流。
晨曦站在崩塌的祭壇邊緣,腳下是萬人坑中伸出的枯骨。那些前隋將士的遺骸仍保持著向長安爬行的姿勢,指骨深深摳進凍土,仿佛臨死前仍不甘心。
"阿兄終于來了。"
寶春的聲音從祭壇頂端傳來。他站在青銅鬼面旗下,十二道血色鎖鏈從祭壇底層延伸而上,每一道都束縛著一名女子。最上層的鄭婉兒已經(jīng)奄奄一息,胸口的桃木簪被染成了暗紅色。
晨曦的左眼灼痛難忍。
透過幽冥之眼,他看見寶春體內(nèi)盤踞著一條巨大的青銅蛇——那蛇首生著人臉,眉眼間依稀能辨出柳氏的輪廓。蛇身纏繞著寶春的脊骨,蛇尾則深深扎入祭壇下的萬人坑,汲取著亡魂的怨氣。
"你終于看清了?"寶春輕笑,指尖撫過心口嵌著的青銅碎片,"母親選的是我,不是你。"
鎖鏈嘩啦作響,鄭婉兒艱難地抬起頭。她的嘴唇翕動,無聲地吐出兩個字:"快走。"
(一)血祭
靺鞨薩滿的骨笛聲刺破夜空。
晨曦沖向祭壇時,腳下的骸骨突然暴起。一具身披隋朝鎧甲的骷髏死死攥住他的腳踝,空洞的眼窩里躍動著幽藍鬼火。
"少將軍......"骷髏的頜骨開合,聲音嘶啞如銹鐵摩擦,"末將......等您......三百年了......"
晨曦的陌刀斬下骷髏頭顱的瞬間,萬人坑中的所有尸骸同時抬頭。他們的眉心釘著青銅蛇形釘,此刻正嗡嗡震顫,發(fā)出金屬共鳴般的尖嘯。
祭壇上的寶春張開雙臂。
"以血親為引,以亡魂為祭——"
十二名女子的手腕同時被鎖鏈割破,鮮血順著祭壇溝槽匯入中央的青銅柱。柱身上的符文逐一亮起,映得整片河床如同幽冥地府。
(二)母子連咒
第三層祭壇上,柳氏的裙擺無風(fēng)自動。
她的雙腿已經(jīng)融合成青銅蛇尾,鱗片間滲出腥臭的黑血。當(dāng)晨曦斬斷鎖鏈沖到她面前時,這個養(yǎng)育他十七年的婦人緩緩抬頭——她的瞳孔已經(jīng)變成蛇類的豎瞳,嘴角咧至耳根,露出森白的尖牙。
"曦兒......"柳氏的聲音里混著金屬摩擦的雜音,"為娘給你準備了上好的肉身......"
她掀開衣襟的剎那,晨曦胃部一陣痙攣——柳氏的胸口嵌著一面青銅鏡,鏡中映出的竟是長安陳府!陳明遠被數(shù)十條青銅蛇纏繞,正一口口啃噬自己的手掌。
"你父親的味道......不錯吧?"柳氏的舌頭分叉成蛇信,舔過鏡面。
凌媚兒的彎刀突然破空而至,刀鋒刺入青銅鏡中心。鏡面碎裂的剎那,柳氏發(fā)出非人的尖嘯。她的蛇尾瘋狂拍打祭壇,鱗片剝落處露出蠕動的青銅蛇群。
血月升至天頂時,晨曦躍上第九層祭壇。
寶春腳下的青銅柱已經(jīng)布滿裂痕,十二道鎖鏈盡數(shù)崩斷。鄭婉兒倒在血泊中,胸口的桃木簪徹底融化,只剩一截焦黑的木柄。
"你贏不了的。"寶春輕笑,指尖撫過心口的青銅碎片,"這具身體里流著和你一樣的血......"
晨曦的左眼突然流下黑血。
在幽冥視界中,他看見三歲的寶春被柳氏按在祭臺上,心口釘入青銅碎片;看見十歲的自己在書房苦讀時,寶春正在密室忍受換血之痛;看見婚書被毀那夜,寶春蜷縮在井邊,嘔吐出無數(shù)扭動的青銅蛇......
"原來......如此......"
程名振的虎符突然發(fā)燙。
貴端水掀起滔天巨浪,蘇定方布下的"九幽噬魂陣"終于啟動。河水中浮起的幽藍符文纏上寶春腳踝,將他拖向崩塌的祭壇中央。
"阿兄——!"
寶春的慘叫中混著青銅蛇的嘶鳴。他的皮膚寸寸龜裂,露出體內(nèi)糾纏的蛇群。柳氏的虛影從他胸口浮現(xiàn),蛇尾死死纏住兒子的脖頸。
"母親......"寶春的指尖抓向晨曦,"救......"
桃木簪的焦黑殘柄突然飛起,刺入柳氏虛影的七寸。
黎明時分,血月褪色。
貴端水恢復(fù)平靜,河床上的萬人坑已被淤泥掩埋。晨曦跪在岸邊,懷中抱著鄭婉兒逐漸冰冷的身體。
她的手指間,緊緊攥著那頁染血的婚書殘片。
遠處傳來馬蹄聲。凌媚兒跳下馬背,將西突厥的狼頭匕首插入晨曦面前的泥土。
"還沒結(jié)束。"她望向長安方向,"你弟弟的魂魄......被帶走了。"
晨曦抬起頭的剎那,左眼的漆黑瞳孔中,映出了柳氏最后的詛咒——
那是一條盤踞在太極殿頂?shù)那嚆~巨蛇,蛇首上戴著碎裂的青銅鬼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