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徽六年五月廿三,長安,夜雨未歇。
雨水順著太極殿的琉璃瓦傾瀉而下,在漢白玉階前匯成暗紅色的溪流。晨曦跪在殿外,額前的碎發(fā)早已濕透,水珠沿著鼻梁滑落,在下頜凝成一道冰冷的弧線。
三日前,貴端水的戰(zhàn)報已經(jīng)遞入宮中。
而此刻,殿內(nèi)傳來的爭吵聲卻比戰(zhàn)場上的箭矢更令人窒息。
"陛下!此子身負(fù)妖異,不可留!"
長孫無忌的聲音如同鐵錘砸在鼓面上,震得燭火搖曳。晨曦的左眼微微發(fā)燙——透過厚重的殿門,他看見這位顧命大臣的衣袍下擺微微鼓起,一條青銅小蛇正順著他的腿爬向胸口,蛇信嘶嘶,似在低語。
"程九幽率前鋒營斬敵酋七人,焚其糧倉,當(dāng)賞。"
蘇定方的聲音依舊沉穩(wěn),可晨曦卻注意到,這位名將的右手始終按在刀柄上,指節(jié)發(fā)白。更詭異的是,他身后站著一道半透明的虛影——那是本該躺在營州養(yǎng)傷的程名振!
都督的魂魄離體,竟親自入宮面圣。
一滴雨滑入晨曦的后頸,冰涼刺骨。
(一)偏殿暗影
子時三刻,一名面白無須的小黃門提著宮燈,引晨曦穿過曲折的回廊。
"將軍稍候。"宦官的聲音尖細(xì)如針,"天后要見您。"
偏殿內(nèi),十二連枝燈的燭火忽然一晃。晨曦的幽冥之眼看見,融化的燭淚在青銅燈盞上凝結(jié),竟化作嬰兒啼哭的扭曲面容。地磚的縫隙間,黑血無聲滲出,蜿蜒成"癸卯"二字——與那片槐葉上的針孔暗記一模一樣。
最駭人的是他的影子。
昏黃的燈光下,本該投在墻上的黑影,竟多出一雙手,正死死掐著某個無形之物的咽喉。
珠簾輕響,一陣淡淡的沉水香飄來。
武則天從屏風(fēng)后轉(zhuǎn)出,比晨曦想象的更嬌小。她穿著逾制的鴉青色金鳳襦裙,腕間的玉鐲隨著動作輕輕相撞。當(dāng)那雙素白的手捧起茶盞時,晨曦的瞳孔驟然收縮——
她的手腕內(nèi)側(cè),赫然烙著一條蛇形胎記。
與田君兒的一模一樣。
"程將軍可知?"武則天輕吹茶沫,聲音柔似春水,"三日前,西內(nèi)苑的牡丹,一夜之間全變成了血色。"
茶湯晃動,倒映出的卻不是她的臉,而是一張生著豎瞳的青銅蛇面!
(二)鎏金密匣
"打開看看。"
武則天推來一只鎏金匣子。晨曦的指尖剛觸到鎖扣,匣內(nèi)就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響,像是有什么東西急于破籠而出。
匣中躺著三樣物件:
半片青銅鬼面:邊緣參差不齊,沾著干涸的血跡,正是寶春在戰(zhàn)場上遺失的那半張。
永徽四年的欽天監(jiān)密檔:泛黃的紙頁上,"北斗第九星異動"幾個朱砂字刺目如血。
柳氏的婚書:落款處蓋著一方鮮紅的印璽,印文竟是高句麗王室的圖騰!
"你母親本姓淵。"武則天的指甲輕輕劃過密檔,"高句麗淵蓋蘇文的族妹。"
突然,匣中的物件無火自燃。
火焰中,零碎的記憶畫面如走馬燈般閃現(xiàn)——
貞觀十九年,柳氏乘著商船潛入大唐,腰間藏著淬毒的匕首;
永徽元年,感業(yè)寺的梅樹下,她與一位年輕尼姑密談至深夜;
三日前,太極殿的地宮深處,一條青銅巨蛇張開血口,將寶春的魂魄吞入腹中......
晨曦猛地合上匣蓋,火焰霎時熄滅。
"為什么告訴我這些?"
武則天笑而不答,只是將一枚魚符滑入他的掌心。
那是調(diào)動北衙禁軍的憑證,可翻到背面,卻刻著一行《幽冥錄》終章才有的符文!
(三)天子的秘密
五更鼓響時,一名老宦官佝僂著背,引晨曦穿過幽深的密道。
"陛下......陛下已經(jīng)等您多時了。"
密室中,李治癱坐在龍椅上,面色灰敗如紙。他的龍袍下擺沾著可疑的黏液,隨著呼吸,竟有細(xì)小的青銅鱗片從嘴角簌簌脫落。
"愛卿......"
皇帝顫抖著遞來一帛血詔,指尖冰涼如死人。
晨曦展開詔書,腥氣撲面——
"太極殿下埋著隋煬帝留下的幽冥鼎。"
"武氏每夜以宮人鮮血飼鼎。"
**"三日后月食,化龍大典將成......"
最后一個字跡尚未干透,李治突然劇烈抽搐起來。他的眼球凸出眼眶,瞳孔縮成一條細(xì)線,喉嚨里發(fā)出"咯咯"的怪響。
"快走!"老宦官猛地推開晨曦,"陛下已經(jīng)......"
話音未落,一條生滿倒刺的蛇尾洞穿了老人的胸膛。
血沫噴濺中,晨曦看見——
李治的頭顱正以詭異的角度后仰,龍袍領(lǐng)口下,密密麻麻的青銅鱗片正泛著寒光......
晨光熹微時,晨曦踉蹌沖出玄武門。
懷中的血詔突然發(fā)燙,帛布上浮現(xiàn)出凌媚兒用狼血寫就的警告:
"寶春魂魄囚于地宮,速救。"
遠處,太極殿頂?shù)镍|吻忽然蠕動了一下。
那根本不是陶制神獸——而是一條正在蛻皮的青銅巨蛇,它緩緩昂起頭顱,豎瞳正對著晨曦的方向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