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爺?
馮淵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一個真正的,手眼通天的大人物。
金陵哪來的王爺?
正思索間,內(nèi)艙的珠簾被掀開。
一個身穿寶藍(lán)色常服,頭戴紫金冠的男人,在一群人的簇?fù)硐?,緩緩走了出來?/p>
他約莫四十出頭的年紀(jì),面如冠玉,目若朗星,保養(yǎng)得極好。
步履之間,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雍容與威嚴(yán)。
他一出現(xiàn),整個船艙都安靜了下來。
所有人都躬身行禮。
“參見王爺?!?/p>
“免了?!蓖鯛敂[了擺手,徑直走到主位坐下。
馮淵故作膽小的發(fā)抖。
他的目光,在艙內(nèi)緩緩掃過,最后,的確停在了馮淵身上。
那目光并不銳利,卻像一座山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
“賈知府,你這兒,怎么還混進(jìn)來個穿布衣的?”他的聲音很好聽,卻帶著一絲慵懶的嘲弄。
賈雨村的額頭,滲出了一層細(xì)密的汗。
他連忙上前一步,躬身道:“王爺恕罪。此子乃下官新收的門生,馮淵。剛拿來案首,頗有幾分才氣,下官便帶他來開開眼界。”
”就是寫那春風(fēng)的馮淵?”
賈雨村心中一喜,“正是此子!”
那王爺?shù)哪樕?,終于露出了一絲感興趣的神色。
他對著馮淵招了招手。
“你,過來。”
馮淵深吸一口氣,壓下心中的波瀾,緩步上前。
他走到王爺面前,再次跪下。
“草民馮淵,叩見王爺?!?/p>
“抬起頭來。”
馮淵依言抬頭。
王爺仔細(xì)地打量著他,像是在端詳一件有趣的古玩。
“‘春風(fēng)如貴客’,好句子。只是,貴客終究是要走的。你告訴本王,這春風(fēng)走了,留下的是什么?”
這個問題來得刁鉆。
若是答得尋常,便是無趣。若是答得輕浮,便是冒犯。
賈雨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暗暗為馮淵捏了一把汗。
馮淵卻不慌不忙,叩首道:“王爺見解高妙,直指詩眼,學(xué)生拜服?!?/p>
他先送上一記不輕不重的馬屁,而后才抬起頭,眼中閃著靈動的光。
“回王爺,春風(fēng)雖去,卻已喚醒百花。滿園芳菲,無不感念春風(fēng)之恩?!?/p>
他話鋒一轉(zhuǎn),聲音里帶上了恰到好處的孺慕。
“正如王爺您,便是這金陵城的浩蕩東風(fēng)。我等草木之輩,能有幾分生機(jī),皆是沐浴了王爺您的恩澤。”
“東風(fēng)拂過,縱然無聲,可這秦淮河的煙波,這滿城的繁華,便是您留下的痕跡?!?/p>
這番話說得,既貼合了詩意,又將王爺捧到了一個極高的位置。
將他比作化育萬物的東風(fēng),潤物無聲,功績卻遍布全城。
“哈哈哈!”
王爺果然龍顏大悅,撫掌大笑。
“好一個伶俐的小子!你這張嘴,比你的筆更有趣!”
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酒杯。
“來,給本王斟酒。再跟本王說說,這酒,是什么滋味?”
這又是另一道考題。
馮淵心中雪亮,立刻起身,小心翼翼地提起酒壺。
他先是觀察酒色,只見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清澈透亮。
他再是輕嗅酒香,一股醇厚的香氣撲鼻而來。
他為王爺斟滿一杯,又為自己斟了半杯。
而后,他端起自己的酒杯,先是敬了王爺,才淺淺嘗了一口。
閉目品了片刻,他才開口。
“回王爺,此酒有三味?!?/p>
“哦?哪三味?”貴人饒有興致地看著他。
“初聞,有蘭芷之清香,此乃君子之品,是為第一味?!?/p>
“入口,醇厚綿甜,如春雨甘霖,此乃圣上之恩,是為第二味。”
馮淵放下酒杯,目光灼灼地看著王爺。
“而這回味,悠長深遠(yuǎn),如山川之厚,江河之闊,此乃王爺您的胸襟與氣度,是為第三味?!?/p>
他再次躬身。
“草民飲的,不是酒。是君子之德,是圣上之恩,更是王爺您賜下的氣運與前程!”
滿堂皆靜。
隨即,爆發(fā)出一陣哄堂大笑。
“好!說得好!”王爺帶頭鼓掌,笑得前仰后合。
賈雨村懸著的心終于放下,臉上也堆滿了笑容,連忙躬身:“是王爺洪福,才讓下官遇見這等有趣的后輩?!?/p>
“接著奏樂,接著舞!”
其他的官員也紛紛附和。
“此子機(jī)敏,前途不可限量??!”
“王爺慧眼識珠,我等佩服!”
一時間,馬屁如潮。
馮淵站在那里,垂著頭,嘴角掛著謙恭的笑。
沒有人看到,他低垂的眼眸深處,那一片冰冷的寒意。
他知道,從今晚起,他已經(jīng)拿到了進(jìn)入這場游戲的門票。
這王爺喜歡他,不是因為他的骨氣,而是因為他是一條會搖尾巴,還能搖出花樣的哈巴狗。
這正是他想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