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以為墨沉舟娶我，不過是為了給墨家老宅添個會喘氣的擺設。
他是商界人人敬畏的冷面閻王，我是靠著古籍修復勉強糊口的普通人。
三年婚姻，他沒牽過我的手，沒問過我的喜好，連一句像樣的晚安都吝嗇給我。
直到我偷偷看到了那本寫滿關(guān)于我的日記。
原來有些愛，藏得比千年古籍的塵埃還深。
凌晨四點，工作室的臺燈還亮著。我捏著鑷子，小心翼翼地將最后一片蟲蛀的書頁殘片粘回宋版《金剛經(jīng)》的卷軸上。
手機在桌角震動了兩下，是張媽的消息：“太太，先生今晚回來住，我留了湯在廚房。”
我盯著屏幕看了三秒，指尖在“收到”兩個字上懸了很久，最終還是按滅了屏幕。
墨沉舟和我結(jié)婚三年，這棟位于半山腰的獨棟別墅，更像他偶爾歇腳的酒店。
他是墨氏集團的掌權(quán)人，是古董收藏界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存在，而我蘇清顏，不過是個靠著修復古籍討生活的普通人。
若不是三年前兩家老人臨終前的一句“讓他們搭個伴”，我們大概這輩子都不會有交集。
收拾好工具時天已經(jīng)泛白，晨霧漫進工作室的窗，帶著山間特有的涼意。
我裹緊外套往家走，路過巷口那家開了二十年的豆?jié){鋪，老板娘笑著招呼：“清顏，今天要不要帶份糖糕？你先生上次來買過，說你愛吃甜的?！?/p>
我腳步頓了頓。墨沉舟來過這里？我從沒見過。
“不用了，謝謝?！蔽页冻鰝€笑，快步離開。
推開家門時，客廳的落地鐘剛敲過七點。張媽正在擺早餐，看見我回來，連忙接過我手里的工具箱：“太太怎么才回來？先生在書房待了一早上了?！?/p>
我往書房的方向瞥了眼，厚重的紅木門緊閉著，門縫里沒透出半點光。
“他沒睡？”我問。 “先生凌晨就回來了，說怕吵到你，沒讓我叫醒你。”
張媽壓低聲音，“太太，今天是你們結(jié)婚三周年，先生早上出門買了支胸針，放在你梳妝臺上了。”
我心里微微一動，快步上樓。
臥室的梳妝臺上果然放著個絲絨盒子，打開來，是支珍珠胸針，圓潤的珠子泛著柔和的光，款式素雅，確實是我喜歡的樣子。
可我認得這個牌子——上個月我在雜志上多看了兩眼，助理當時在旁邊說“墨總，蘇小姐好像喜歡這個系列”，他當時只是淡淡“嗯”了一聲。
又是助理代勞的吧。我把胸針放回盒子里，心里那點剛冒頭的暖意，像被針扎破的氣球，倏地癟了下去。
下樓時，墨沉舟正好從書房出來。
他穿著深灰色的家居服，平日里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(fā)垂下來幾縷，竟添了幾分煙火氣。
可那雙眼睛依舊沒什么溫度，落在我身上時，像在看一件熟悉的古董。
“回來了。”他開口，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，卻依舊沒什么情緒。
“嗯?！蔽依_餐椅坐下，白瓷碗里的小米粥冒著熱氣，氤氳了視線。
早餐桌上一片死寂，只有勺子碰碗的輕響。他吃得很快，放下碗時，我看見他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的表帶換了——以前是鱷魚皮的，現(xiàn)在換成了更低調(diào)的帆布款。
我記得上周修復一本民國日記時，隨口跟張媽說過“帆布表帶好像更舒服”。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，就被我掐滅了。蘇清顏，你別自作多情了。
他起身拿公文包時，目光掃過我空蕩蕩的領(lǐng)口，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，卻什么也沒說，徑直走向玄關(guān)。
“晚上有個酒會，可能不回來吃飯?！彼麚Q鞋的聲音從門口傳來。
“知道了?！蔽业皖^喝著粥，沒看他。
門“咔噠”一聲關(guān)上，家里瞬間又恢復了寂靜。
張媽收拾碗筷時嘆了口氣：“太太，先生其實……”
“張媽，我去工作室了?！蔽掖驍嗨闷鸸ぞ呦淇觳匠鲩T。
有些話，聽了只會更失望。
下午修復古籍時，手機響了，是陌生號碼發(fā)來的彩信——照片里，墨沉舟站在酒會的宴會廳門口，身邊跟著個穿紅色禮服的女人，長發(fā)卷卷的，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。
兩人挨得很近，女人的手似乎搭在他的手臂上。
發(fā)信人還附了句話：“蘇小姐，有些位置，不是占著就能坐穩(wěn)的?！?/p>
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攥住，密密麻麻地疼。我盯著照片里墨沉舟的臉，他沒笑，眼神依舊冷，但也沒有推開那個女人。
原來他說的“酒會”，是這樣的場合。
強撐著把手里的活做完，回到家時已經(jīng)快十點。別墅里一片漆黑，看來他確實不回來了。
我摸黑換鞋時，腳趾撞到了個硬東西，開燈一看，是雙陌生的高跟鞋，米白色的，鞋跟處還沾著點紅玫瑰的花瓣。
這雙鞋，跟照片里那個女人穿的，好像是同一個款式。 我扶著鞋柜站穩(wěn)，指尖冰涼?？蛷d的沙發(fā)上扔著件男士西裝外套，不是墨沉舟早上穿的那件。
我走過去，聞到上面有股陌生的香水味，甜膩膩的，像某種熱帶水果。
胃里突然一陣翻江倒海。我沖進洗手間干嘔了半天，抬起頭時，看見鏡子里的自己臉色慘白，眼下的烏青重得像熊貓。
這時，樓梯傳來腳步聲。墨沉舟回來了，他大概是喝了酒，腳步有些虛浮，看見我時愣了一下。
“怎么還沒睡？”他問，聲音里帶著酒氣。
我指著玄關(guān)的高跟鞋，聲音發(fā)顫：“這是誰的？”
他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，眉頭皺起：“不知道，可能是客戶落下的?！?/p>
“客戶？”我笑出聲，眼淚卻涌了上來，“墨沉舟，你把客戶帶回家里了？”
“蘇清顏，”他的聲音冷了下來，“別無理取鬧?！?/p>
“我無理取鬧？”我抓起沙發(fā)上的西裝外套，狠狠砸在他身上，“那這件衣服呢？這香水味呢？你告訴我，這也是客戶的？”
外套落在他腳邊，他彎腰撿起來，動作頓了頓，似乎才發(fā)現(xiàn)上面的味道。
“下午幫一位女士擋了下酒，可能蹭到了?！彼忉專Z氣依舊平淡，像在說一件無關(guān)緊要的事。
“擋酒？”我盯著他的眼睛，試圖從那片冰湖里找到一絲慌亂，可什么都沒有，“墨沉舟，我們是夫妻，哪怕只是名義上的，你能不能……能不能稍微騙我一下？”
他沉默了，轉(zhuǎn)身往書房走。經(jīng)過我身邊時，我聽見他低聲說：“有些事，不知道對你更好?！?/p>
書房的門關(guān)上了，隔絕了兩個世界。我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，看著那扇緊閉的門，突然覺得很累。
這三年，我像守著一座空城，以為只要足夠耐心，總能等到春暖花開，可到頭來，只等到了滿地狼藉。
凌晨一點，我被渴醒，下樓找水喝。經(jīng)過書房時，聽見里面?zhèn)鱽韷阂值目人月暋Ｎ要q豫了一下，還是推開門走了進去。
他趴在書桌上，肩膀微微聳動，咳得很厲害。桌上放著個空酒杯，旁邊散落著幾顆胃藥。
“你沒事吧？”我走過去，伸手想扶他。
他猛地抬起頭，眼里布滿紅血絲，看見是我，眼神瞬間冷了下來：“誰讓你進來的？”
“我聽見你咳嗽……”
“出去。”他打斷我，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我攥著水杯的手緊了緊，轉(zhuǎn)身往外走。
走到門口時，聽見他拿起手機打電話，語氣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：“……藥吃了嗎？別熬夜等我，早點睡?！?/p>
掛了電話，他抬頭看見我還站在門口，臉色徹底沉了下來：“蘇清顏，我的話你聽不懂？”
“是那個穿紅裙子的女人嗎？”我問，聲音輕得像羽毛，“你關(guān)心她，比對我多得多，對不對？”
他沒回答，只是用那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我。 那眼神像一把冰錐，狠狠扎進我心里。
我轉(zhuǎn)身跑回臥室，關(guān)上門的瞬間，眼淚終于決堤。
原來這三年的相敬如“冰”，從來都不是因為他天性冷漠。他只是把所有的溫柔，都給了另一個人而已。
我看著梳妝臺上那個絲絨盒子，突然覺得很諷刺。也許從一開始，我就不該期待什么。
明天，還是搬去工作室住吧。至少在那里，只有古籍和修復工具，不會有謊言，也不會有失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