寅時的鷹嘴峽漆黑如墨,巖壁上凝結(jié)的霜花在火把照耀下像無數(shù)雙冰冷的眼睛。凌風趴伏在隘口最高處的巖石后,八品武者的目力讓他清晰看到三里外晃動的火把長龍——黑狼部主力到了!
"至少三百輕騎,后面還有輜重隊。"瘸腿老周的聲音發(fā)顫,手指在巖面上劃出敵軍隊形,"等等...那是..."
火光突然大盛,一面繡著猙獰狼頭的血色大旗在風中展開。旗下一個披著青銅鱗甲的光頭巨漢策馬而出,腰間掛著一串用顱骨制成的鈴鐺,隨著馬步晃動發(fā)出瘆人的脆響。
凌風渾身肌肉瞬間繃緊。那巨漢隨意掃視峽谷的目光,竟讓他產(chǎn)生被刀鋒刮過喉嚨的錯覺!更可怕的是,巨漢周身三丈內(nèi)的積雪都在無聲融化——這是六品武者獨有的"氣血烘爐"現(xiàn)象!
"銅骨禿鷲赫連屠!"老張差點咬到舌頭,"黑狼部三大萬夫長之一,去年就是他一個人鑿穿了鎮(zhèn)北軍左翼..."
凌風猛地按下老張的頭。幾乎同時,赫連屠的視線如實質(zhì)般掃過他們藏身之處!足足三息后,那令人窒息的目光才移開。
"撤!必須立刻..."凌風話音未落,峽谷下方突然傳來刺耳的骨哨聲——是那兩個懂狄語的少年發(fā)出的警報!他們埋伏在谷底的暗哨被發(fā)現(xiàn)了!
"結(jié)陣!瘋虎陣!"凌風從巖頂一躍而下,《虎咆勁》內(nèi)力灌注雙腿,落地時震起一圈雪浪。十七名隊員瞬間以他為核心結(jié)成三角戰(zhàn)陣,張鐵柱手持包鐵巨盾頂在最前。
赫連屠的狂笑聲如同悶雷滾過峽谷:"周莽養(yǎng)的狗崽子?正好拿你們祭旗!"他甚至沒下馬,隔空一掌劈出!
轟!
肉眼可見的血色氣浪如巨斧劈來!張鐵柱的包鐵盾牌像紙糊般炸裂,整個人吐血倒飛!陣型瞬間被撕開缺口,三名隊員當場筋骨斷裂!
"散開!游斗!"凌風雙目赤紅,腰刀出鞘的瞬間虎嘯聲響徹峽谷。內(nèi)力催動到極致,刀鋒泛起淡淡金芒,險之又險地架住赫連屠隨手揮來的第二掌。
鐺——!
金鐵交鳴聲中,凌風虎口迸裂,整個人滑退十余步,嘴角溢出一絲鮮血。八品與六品的差距,如同溪流直面江河!
"哦?"赫連屠終于正眼看向凌風,"小蟲子有點意思。"他慢悠悠地下馬,青銅鱗甲碰撞聲如同喪鐘。
凌風擦去嘴角鮮血,突然露出森白牙齒笑了:"有意思的還在后面——周莽!"
一道黑影從巖頂暴射而下!周莽的制式橫刀帶著刺耳的尖嘯,精準刺向赫連屠后心!這一刀時機妙到巔毫,正是赫連屠下馬時重心轉(zhuǎn)換的瞬間!
"早就等著你呢!"赫連屠卻狂笑著轉(zhuǎn)身,雙臂交叉硬接刀鋒,鱗甲上爆出刺目火花,"兩個八品,夠本座熱熱身了!"
周莽的刀法狠辣刁鉆,每一擊都直奔要害;凌風則游走外圍,刀鋒專挑赫連屠關節(jié)縫隙。兩人一正一奇,竟暫時拖住了這頭人形兇獸。
"小子,看好了!"周莽突然暴喝,橫刀上騰起血色霧氣,"虎咆勁不是你這么用的!"他棄守為攻,刀勢陡然變得大開大合,每一擊都伴隨著真實的虎嘯聲!
赫連屠終于被逼退半步,鱗甲上出現(xiàn)一道淺淺刀痕。凌風瞳孔驟縮——周莽的《虎咆勁》運轉(zhuǎn)方式與他截然不同,內(nèi)力不是均勻分布,而是如浪潮般在特定經(jīng)脈中疊加爆發(fā)!
"學不會就等死吧!"周莽嘶吼著又挨了一掌,左臂不自然地扭曲,卻為凌風創(chuàng)造了近身機會。
生死關頭,凌風的悟性爆發(fā)到極致!他嘗試著將內(nèi)力壓縮到右臂三條特定經(jīng)脈,模仿周莽的發(fā)力方式——
"吼!"
腰刀上的金芒突然暴漲!這一刀斬在赫連屠格擋的左臂上,竟劈開了青銅鱗甲,帶起一蓬血花!
"螻蟻!"赫連屠徹底暴怒,氣血烘爐轟然爆發(fā),周圍三丈內(nèi)的碎石全部懸浮而起!他雙手成爪,撕出漫天血色爪影,周莽和凌風頓時險象環(huán)生!
"低頭!"
一道清冷如冰泉激石的喝聲,突兀地撕裂了峽谷中血腥的喧囂,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,清晰地穿透了赫連屠的怒吼與氣勁的爆鳴。
凌風幾乎是憑借著無數(shù)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本能,猛地撲倒在地!就在他頭顱低伏的瞬間,一道撕裂空氣的尖嘯從頭頂掠過,隨之而來的是一道**驚艷絕倫的銀色流光!
那光,不似凡間之火,更像九天之上墜落的星辰!它帶著刺骨的寒意與一往無前的決絕,精準得令人窒息,瞬息間便已釘入赫連屠那因暴怒而賁張的胸膛!
轟——?。?!
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伴隨著恐怖的氣浪席卷開來!凌風感覺自己像一片落葉般被狠狠掀飛數(shù)丈,重重摔在冰冷的雪地上,渾身骨頭都在呻吟。煙塵碎石如幕布般揚起。
就在這混亂與死亡的煙塵中,凌風艱難地撐起身體,抬頭望去。
煙塵正緩緩沉降,月光如同探照的燈柱,恰好籠罩了隘口的最高處。
那里,靜靜地立著一個人影。
月光如銀紗,溫柔又清冷地傾瀉在她身上,為那身線條流暢、閃爍著寒芒的銀甲鍍上了一層流動的、近乎神圣的光暈。她身形挺拔修長,一襲同色的銀邊大氅在她身后獵獵飛揚,如同鳳凰展開的尾羽,在凜冽的山風中舞動,劃出凌厲而優(yōu)雅的弧線。她手中握著一柄造型古樸、線條完美的長弓,弓身微微震顫,似乎在低吟著方才那石破天驚的一擊。
月光勾勒出她清絕的側(cè)影,幾縷青絲從銀盔下逸出,拂過她光潔如玉的下頜。她的面容隱在頭盔的陰影與月華的交界處,看不真切,唯有一雙眸子,在暗影中閃爍著比寒星更冷冽、比月光更清澈的光芒,正冷冷地俯視著下方如螻蟻般掙扎的戰(zhàn)場。
那一剎那,凌風忘記了胸口的劇痛,忘記了虎口崩裂的灼熱,忘記了身下冰冷的積雪。
時間仿佛凝固了。
眼前只有這幅畫面——月光為冕,銀甲為裳,大氅如翼,長弓如月,獨立于尸山血海之上的隘口。
這不是凡塵的將軍,這分明是踏月而來、執(zhí)掌生死的九天玄女!清冷,孤高,凜然不可侵犯,帶著一種睥睨眾生的神性光輝。殘酷的戰(zhàn)場、血腥的廝殺、暴戾的赫連屠,在她出現(xiàn)的瞬間,都淪為了這幅驚世畫卷的背景。
煙塵中,赫連屠踉蹌后退,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驚駭。他低頭看著胸前那支雕翎箭——箭羽是純凈無瑕的銀色,在月光下流轉(zhuǎn)著奇異的光澤,箭尾還在高頻震顫,發(fā)出低沉而致命的嗡鳴!
"銀羽箭...蕭...!"赫連屠的聲音嘶啞,充滿了恐懼,他龐大的身軀猛地一扭,竟是要不顧一切地逃竄!
然而,他的動作剛起!
嗡——!
第二道銀色流星已破空而至!速度快到超越了凌風目力的極限!他只看到銀光一閃,緊接著便是“噗嗤”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!
赫連屠的左腿膝蓋應聲爆開一團血花!他龐大的身軀如同被砍倒的巨樹,轟然單膝跪地,發(fā)出痛苦的咆哮!
沒有絲毫停頓!
第三箭!
這一箭帶著更勝之前的決絕殺意,仿佛撕裂了空間,從赫連屠的后頸精準貫入,帶著一蓬血霧和碎骨,冰冷的箭頭赫然從他粗壯的喉結(jié)處穿出!
赫連屠所有的動作、所有的咆哮、所有的兇戾,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。他那雙銅鈴般的巨眼圓睜著,凝固著極致的恐懼與茫然,龐大的身軀失去所有支撐,沉重地、徹底地砸在冰冷的雪地上,濺起一片猩紅的雪泥。
峽谷中死寂一片,只有山風嗚咽著掠過巖壁,以及那三支銀色雕翎箭尾在尸體上微微震顫的嗡鳴。
凌風的目光,依舊無法從那隘口上的身影移開。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,喉結(jié)滾動,仿佛要將那份震撼和失神咽下去。
蕭千雪輕盈地從高處躍下,落地無聲,如同月華流淌。她一步步走向赫連屠的尸體,銀甲在移動中反射著清冷的月光,每一步都帶著無形的威壓。她停在尸體旁,用銀甲包裹的靴尖隨意地挑起那串沾滿血污的顱骨鈴鐺,發(fā)出幾聲空洞而瘆人的脆響。
"這畜生去年殺了我七個斥候。"她的聲音如同冰珠落玉盤,清冽悅耳,卻蘊含著凍徹骨髓的寒意。聽不出多少情緒,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。
她突然抬眼,目光如兩道實質(zhì)的冰錐,精準地投向剛剛掙扎著站起來的凌風。
"你,就是那個一月入品的凌風?" 聲音依舊清冷,但那份穿透力讓凌風心神一凜。
凌風下意識地挺直腰背,正要抱拳行禮,一股柔和卻沛然莫御的無形氣勁卻憑空而生,穩(wěn)穩(wěn)托住了他的雙臂,讓他無法躬身。他心中駭然,這氣勁運用之妙,遠超他的想象。
緊接著,蕭千雪的手指隔空一點!一道冰涼如雪線、精純無比的內(nèi)力瞬間探入凌風的眉心,迅疾無比地在他主要經(jīng)脈中游走了一圈,快得讓他根本來不及反應。
那股內(nèi)力雖然冰冷,卻異常純粹,不帶絲毫侵略性,如同最精準的尺子丈量著他的根基。
"八品巔峰,內(nèi)力純度堪比七品。"蕭千雪收回手指,眼中那絲萬年冰湖般的平靜終于被一絲極淡的訝異打破,如同投入了一顆微小的石子,漣漪轉(zhuǎn)瞬即逝。"周莽,你撿到寶了。" 她的語氣依舊平淡,但這句評價本身已是極高的肯定。
周莽捂著扭曲的左臂,咧著嘴,刀疤臉因為疼痛和得意顯得有些猙獰:"嘿嘿,這小子膽肥得很,還偷學了我的疊浪勁!"
蕭千雪的目光在凌風身上停留了一瞬,似乎要將他看透。然后,她毫不猶豫地解下腰間懸掛的一枚青銅虎符——那虎符造型古樸,透著沉甸甸的煞氣——隨手一拋,虎符劃出一道弧線,穩(wěn)穩(wěn)落入凌風手中。
"赫連屠的人頭,值一個代營副。"她的聲音不容置疑,"三日后,我要在鷹嘴峽看到你的布防方案。"說完,她利落地轉(zhuǎn)身,走向一旁靜立的戰(zhàn)馬,銀甲隨著她的動作流淌著月光,大氅再次揚起。
翻身上馬的動作干凈利落,沒有絲毫多余。她勒住韁繩,仿佛想起了什么,側(cè)過頭,清冷的目光再次掃過凌風:"對了,那串鈴鐺歸你——掛在帳前,讓黑狼部的崽子們看清楚。"
話音落下,她輕夾馬腹,戰(zhàn)馬如一道銀色閃電,瞬間沖出隘口,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,只留下一縷若有似無的、仿佛冰雪消融般的清冽氣息。
直到那身影徹底消失,周莽才長長吐出一口氣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,然后齜牙咧嘴地捶了凌風肩膀一拳,牽動了傷口疼得直抽冷氣:"嘶...小子!你他娘的真走大運了!蕭閻羅!她可從不當面夸人!"
凌風低頭,緊緊握著手中那枚尚帶著一絲冰冷余溫的青銅虎符?;⒎恋榈榈?,仿佛承載著千鈞重擔,也烙印著方才那驚鴻一瞥、宛如月宮仙子臨塵的絕世身影。他抬起頭,望向峽谷外黑狼部潰兵倉皇逃竄留下的點點搖曳火把長龍,心中明白,赫連屠的死不是結(jié)束,而是更嚴峻考驗的開始。
夜風中,那串從赫連屠腰間解下的顱骨鈴鐺,被凌風隨意掛在腰側(cè),正發(fā)出空洞而瘆人的"叮鈴...叮鈴..."聲響,如同為這剛剛結(jié)束的血戰(zhàn),也為即將到來的未知,奏響了一曲詭異而血腥的搖籃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