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不知過了多久,也許幾小時,也許只有幾分鐘。在極度的疲憊和高度緊張下,姍姍的意識終于開始模糊,陷入一種半夢半醒的混沌狀態(tài)。
就在這意識沉浮的邊界,一種聲音,極其細微、卻帶著穿透死寂的詭異感,鉆入了她的耳膜。
“沙…沙沙…”
像是什么東西在粗糙的地板上緩慢地拖動、摩擦。
姍姍一個激靈,瞬間清醒!心臟驟然縮緊!
聲音是從門外走廊傳來的!
“沙…沙…沙…”
緩慢,沉重,帶著一種令人牙酸的粘滯感。仿佛有一個巨大的、濕漉漉的東西,正貼著地面,在走廊的地毯上一點點地爬行、拖曳。
那聲音越來越清晰,越來越近!
姍姍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!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,生怕發(fā)出一絲聲響。她感覺到身邊可奕的身體也瞬間僵硬,呼吸停滯,顯然也聽到了!
“沙…沙…沙…”
聲音在她們房門外停了下來。
死寂。
絕對的、令人窒息的死寂。姍姍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,咚咚咚,如同悶雷。
時間仿佛被拉長成了永恒。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后背。她死死地盯著房門下方那條狹窄的門縫。
門外,一片漆黑。
下一秒,一股濃烈的、令人作嘔的腥氣混合著水草腐爛的惡臭,如同實質般,從門縫下面洶涌地灌了進來!
“唔…”可奕發(fā)出一聲極度壓抑的、幾乎要窒息的嗚咽,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。
姍姍也感到一陣強烈的反胃,那氣味直沖腦門,熏得她頭暈眼花。她死死咬住下唇,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著自己不發(fā)出任何聲音,不做出任何動作。
“沙…沙…沙…”
那濕漉漉的爬行聲再次響起,沉重而緩慢,開始沿著走廊向遠處移動。濃重的腥臭味也隨著聲音的遠去而稍稍減弱。
它離開了?
姍姍剛稍微松了口氣。
“砰!”
一聲沉悶的、仿佛重物撞擊墻壁的巨響,從走廊的某個方向猛地傳來!緊接著是一陣更加劇烈、更加快速的“沙沙沙”聲,像是那東西受到了驚嚇或者發(fā)現了什么,突然加速爬走了!聲音迅速消失在走廊的盡頭。
死寂再次降臨。但那濃重的腥臭味,依舊彌漫在房間的空氣中,久久不散。
姍姍癱軟在床上,大口喘著氣,如同剛從水里撈出來,渾身都被冷汗浸透??赊葎t把頭深深埋在被子里,發(fā)出壓抑的、斷斷續(xù)續(xù)的啜泣聲。
那是什么東西?! 它在找什么?! 它撞到了什么?! 剛才那聲悶響…是誰的房間?!
無數恐怖的念頭如同毒蛇般纏繞著姍姍的神經。這一夜,再無安寧。
……
當窗外濃霧彌漫的“天色”終于透出一點極其微弱、慘淡的灰白時,姍姍才感覺自己僵硬的身體有了一絲力氣。她和可奕幾乎一夜未眠,眼下一片青黑??赊鹊木駹顟B(tài)更差了,眼神渙散,身體冰涼,咳嗽的頻率似乎低了一些,但每一次咳嗽都顯得更加壓抑和痛苦。
姍姍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。走廊里空無一人,但那股濃烈的腥臭味淡了許多,并未完全消散。地毯上,靠近她們房門的地方,留下了一灘不規(guī)則的水漬,顏色深暗,邊緣還殘留著一些滑膩的、半透明的粘液痕跡,散發(fā)著淡淡的腥氣。而在走廊另一頭,靠近樓梯口的一處墻壁上,留下了一個明顯的、碗口大小的凹陷!墻壁的壁紙被撞破,露出了里面灰白色的膩子層,周圍還濺開了一些深褐色的、如同干涸血點般的污漬!
姍姍的心沉到了谷底。昨晚那聲悶響,是真的!有東西撞在了那面墻上!是什么東西?它撞到了什么?還是…撞到了誰?!
她不敢細想,趕緊叫醒渾渾噩噩的可奕。兩人簡單洗漱,冰涼的自來水刺激著皮膚,讓姍姍稍微清醒了一點。她看著鏡子里自己蒼白憔悴的臉,還有可奕那灰敗得不正常的臉色,心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。
“走吧,可奕,我們去找東然他們,去餐廳…安導說餐廳可能有吃的…”姍姍強打精神,扶著可奕走出房間。
走廊里,其他房間的門也陸續(xù)打開了。一張張同樣驚魂未定、寫滿恐懼和疲憊的臉露了出來。何東然和張東東立刻迎了上來,看到姍姍和可奕的狀態(tài),都露出擔憂的神色。
“姍姍,可奕,你們沒事吧?昨晚…昨晚那聲音…”何東然壓低聲音問。
姍姍搖搖頭,指了指墻壁上的凹陷和地毯上的粘液痕跡。何東然和張東東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。
“操!那是什么鬼東西!”張東東低聲咒罵。
“大家都聽到了?”錢阿姨也走了出來,臉色蒼白,她顯然也一夜沒睡好。
眾人默默點頭,恐懼在無聲中交流。沒有人敢提起那腥臭和撞擊聲的來源。
“先去餐廳吧,找點吃的,大家聚在一起商量商量。”錢阿姨努力維持著鎮(zhèn)定,但聲音里的疲憊難以掩飾。
一群人如同驚弓之鳥,沉默地、腳步虛浮地穿過依舊陰冷死寂的走廊,走向度假村的中心餐廳。
餐廳位于主樓一層,是一個寬敞明亮的歐式風格大廳,巨大的落地窗外本該是花園美景,此刻卻被翻涌的灰霧填滿,如同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布。餐廳里擺放著十幾張鋪著潔白桌布的圓桌,桌上甚至還擺放著干凈的餐具和疊成天鵝形狀的餐巾,一切都井井有條,仿佛隨時等待客人入座。
然而,這表面的整潔有序,此刻卻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虛假和死寂??諝獗?,彌漫著食物冰冷的油脂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…消毒水也無法掩蓋的腥氣。
“安導呢?”有人小聲問。
“可能…在廚房?”有人不確定地回答。
眾人懷著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,走向餐廳深處,準備去廚房區(qū)域看看。
就在他們轉過一個裝飾著巨大綠色盆栽的拐角,視線豁然開朗,能看到整個餐廳中央區(qū)域時——
時間,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。
空氣,瞬間被抽干。
所有聲音,戛然而止。
所有人的動作,僵在原地。
瞳孔,在極度驚駭中驟然收縮到針尖大?。?/p>
餐廳正中央,那盞巨大的、由無數水晶棱柱組成的華麗吊燈,此刻正緩緩地、無聲地搖晃著。
水晶棱柱折射著窗外透進來的慘淡灰光,在下方潔白的桌布上投下無數破碎搖曳的光斑。
而在那巨大吊燈最低垂的水晶墜子下方,懸掛著一個東西。
一個“人”形的東西。
粗糙的、浸透著深褐色污漬的麻繩,死死地勒進腫脹發(fā)紫的脖頸里,將整個身體吊離了地面。雙腳離地足有半米,腳尖無力地向下垂著,一只鞋子已經脫落,掉在下方潔白的桌布上。
那件熟悉的、米色碎花襯衫,此刻被扯得歪斜,沾滿了污穢。
那張曾經總是帶著和藹笑容的臉,此刻扭曲變形,眼球可怕地暴突出來,幾乎要擠出眼眶,死死地盯著天花板的方向,凝固著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、極致到扭曲的驚恐。嘴巴大張著,舌頭腫脹發(fā)紫,無力地耷拉出來。
灰白的頭發(fā)凌亂地貼在冷汗涔涔的額頭上。
是錢阿姨。
她的身體,如同一個巨大而破敗的玩偶,隨著吊燈那極其輕微的、不知從何而來的晃動,在餐廳死寂的空氣中,緩緩地、一前一后地…搖晃。
“呃…呃…”有人喉嚨里發(fā)出意義不明的、被扼住般的咯咯聲。 “嘔——!”嘔吐聲猛地爆發(fā)出來,如同打開了開關。 尖叫聲,遲滯了一秒,然后撕裂了餐廳死寂的空氣! “啊——?。。。?!” “錢老師?。?!” “天啊?。。?!” “鬼?。。。?!”
恐懼、絕望、惡心…所有負面的情緒如同海嘯般瞬間席卷了每一個人!人群像炸開的馬蜂窩,瞬間崩潰!有人癱軟在地,屎尿齊流;有人抱著頭歇斯底里地尖叫;有人轉身瘋狂地向餐廳外逃竄!
姍姍只覺得一股冰冷的麻痹感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,大腦一片空白!她眼睜睜看著那具在空中搖晃的尸體,看著錢阿姨臉上凝固的極致驚恐,胃里翻江倒海,強烈的嘔吐感涌上喉嚨,卻又被極致的恐懼死死堵?。∷p腿發(fā)軟,幾乎站立不住。
“別看!姍姍!”何東然猛地將她拉進懷里,用身體擋住她的視線,他的聲音也在劇烈地顫抖。
張東東則像被雷劈中一樣,僵在原地,臉色慘白如紙,嘴唇哆嗦著,一個字也說不出來。
陳可奕發(fā)出一聲短促到極致的抽氣,身體猛地一軟,直挺挺地向后倒去!姍姍被何東然抱著,根本來不及反應!
“可奕!”張東東如夢初醒,下意識地一個箭步沖上前,險險地在可奕后腦勺撞到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前,用自己的手臂墊了一下!
“砰!”沉悶的撞擊聲??赊鹊纳眢w軟軟地倒在張東東懷里,徹底昏死過去,臉色灰敗得如同死人。
“可奕!可奕!”姍姍掙脫何東然的懷抱,撲到可奕身邊,心膽俱裂!
餐廳徹底陷入了地獄般的混亂。嘔吐物的酸臭味、絕望的哭喊聲、歇斯底里的尖叫、慌不擇路的碰撞聲…交織成一曲瘋狂而絕望的死亡交響樂。
而在這一片混亂的、充滿污穢和恐懼的地獄圖景中心,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依舊在無聲地、緩慢地搖晃著。錢阿姨腫脹發(fā)紫的尸體懸掛其上,暴突的眼球仿佛穿透了混亂的人群,穿透了尖叫和嘔吐,穿透了冰冷的空氣,死死地、永恒地“凝視”著下方這群陷入絕境的羔羊。
吊燈下方,昂貴的光潔大理石地面上,除了可奕掉落的鞋子和張東東手臂撞擊留下的一點微不足道的痕跡,還有一片東西。
一片極其新鮮、色澤暗紅、如同剛剛潑灑上去的…血跡。
那血跡的形狀不規(guī)則,邊緣還在極其緩慢地、肉眼幾乎難以察覺地…蠕動著,如同擁有自己微弱生命的活物。它靜靜地躺在那里,在混亂的踩踏和污穢中,像一只蟄伏在陰影里的、等待獵物的冰冷眼睛。
規(guī)則與死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