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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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> 冰冷刀鋒剜開皮肉時,姜清越聞到了自己血肉的焦糊味。

> 她拼盡最后力氣掙扎,換來的卻是丈夫蕭庭的冷漠一瞥。

> “清越,別怪本王狠心,你的心是唯一藥引,能救云湄?!?/p>

> 姜清越看著蕭庭溫柔扶起沈云湄,絕望閉上了眼。

> 再睜眼,她回到了十七歲,圣旨賜婚前三天。

> 繼母正溫柔撫過她的發(fā)髻:“越兒,七皇子天潢貴胄,這是你的福氣。”

> 姜清越垂眸淺笑,指尖卻悄然刺入掌心。

> ——這一次,福氣給你們,地獄……留給你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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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冷的、帶著奇異弧度的薄刃,輕易地劃開了她隆起的腹部。那感覺,與其說是切割,不如說是滾燙的烙鐵生生燙開了皮肉,灼穿了肌理。劇痛瞬間攫取了姜清越所有的神智,她想嘶喊,喉嚨卻被腥甜的血塊死死堵住,只能發(fā)出嗬嗬的、破風箱般的抽氣聲。視野里一片猩紅翻滾,模糊地映出那張曾經讓她傾盡所有溫柔的臉——她的夫君,大胤朝的七皇子,蕭庭。

他站在幾步開外,華貴的蟒袍纖塵不染,俊朗的面容在搖曳的燭火下,竟透出一種近乎悲憫的平靜。仿佛眼前被剖開的不是他的結發(fā)妻子,不是他未出世孩兒的母親,而只是一件……即將被拆解利用的物品。

“清越,”他的聲音低沉悅耳,卻比那剖腹的刀鋒更冷徹骨髓,“莫要掙扎了。你的心,是唯一能救云湄的靈藥。孤……不能沒有她。”他微微側身,將身后那個單薄的身影更清晰地顯露出來。沈云湄,她那柔弱無骨、我見猶憐的表妹,此刻正倚在蕭庭臂彎里,蒼白的小臉布滿淚痕,如同被風雨摧折的嬌花,眼神卻飛快地、極隱蔽地掃過姜清越被剖開的身體,里面一絲病弱也無,只有冰冷的、得逞的快意。

姜清越的瞳孔猛地收縮,無邊的恨意如同冰冷的毒蛇,瞬間纏繞住她即將崩碎的心臟。原來如此!原來她姜家滿門抄斬的血債,她腹中已成型的骨肉,她這條命,都只是為了成就這對狗男女的“深情”!

冰冷的刀刃再次落下,這一次,精準地探向了她劇烈搏動的心臟位置。死亡的寒意伴隨著那刀鋒,徹底淹沒了她。最后的意識里,是沈云湄那微微上揚的、如同淬了劇毒的唇角。

……

“呃——!”

一聲壓抑的、帶著瀕死般痛苦的抽氣聲,驟然在寂靜中響起。

姜清越猛地睜開眼。

沒有冰冷的地牢,沒有刺鼻的血腥,沒有蕭庭那張偽善的臉,更沒有沈云湄那淬毒的笑。只有……昏黃搖曳的長明燈火,映照著眼前一排排沉默肅穆的祖宗牌位。檀香的氣息絲絲縷縷鉆入鼻腔,帶著一種陳舊的、令人窒息的莊嚴。

祠堂?

她僵硬地轉動脖頸,目光落在自己交疊放在膝上的雙手上。那是一雙少女的手,白皙,纖細,骨節(jié)勻稱,沒有一絲薄繭,更沒有沾染過至親的血污。她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——平坦,柔軟,被一襲素凈的月白色羅裙覆蓋著,沒有那可怕的、被剖開的猙獰傷口。

指尖顫抖著撫上心口的位置。隔著溫熱的皮肉,那顆心臟正在胸腔里,一下,又一下,強勁而規(guī)律地跳動著,充滿了蓬勃的生命力。

不是夢。

那剜心蝕骨的痛楚,那滔天的恨意,那臨死前看到的最后景象,清晰得如同烙印在靈魂深處!

她回來了!

真的回來了!

乾元二十六年春……賜婚圣旨下達的前三天!

前世,就是在這個祠堂罰跪反省的夜晚過后,那一道將她推入地獄深淵的賜婚圣旨,便會降臨姜家!

“吱呀——”

沉重的祠堂木門被推開,帶來一絲微涼的夜風。一個衣著素雅、面容溫婉的婦人端著托盤,輕步走了進來,裙裾拂過冰冷的地磚,幾乎沒有聲響。

“越兒,”繼母周氏的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,帶著恰到好處的疼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,她將托盤放在一旁,蹲下身,溫熱的指尖帶著薄繭,輕輕撫過姜清越略顯凌亂的鬢發(fā),“跪了這許久,累壞了吧?來,喝口熱茶暖暖身子,娘特意給你熬的參湯。”

那指尖的觸感,像冰冷的蛇信舔過皮膚。前世里,正是這雙“慈愛”的手,在她被賜婚給七皇子后,假意安撫,實則不動聲色地引導她,讓她一步步相信七皇子蕭庭是良配,讓她心甘情愿地帶著姜家傾盡全力的嫁妝和資源,成為蕭庭奪嫡路上最穩(wěn)固的踏腳石!

姜清越垂著眼睫,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濃密的陰影,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滔天恨意。她順從地伸出手,指尖卻在觸碰到溫熱的碗壁時,猛地一顫,仿佛被燙到一般縮回。那細瓷碗“哐當”一聲歪倒在青磚地上,溫熱的參湯潑灑開來,濡濕了地面,也濺濕了周氏的裙角。

“??!”周氏低呼一聲,連忙后退半步,看著自己裙擺上暈開的濕痕,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但轉瞬又被更深的“心疼”取代。她再次蹲下,這次直接握住了姜清越冰涼的手,手上戴著的一只分量不輕、鏨刻著纏枝蓮紋的金鐲,邊緣在姜清越手腕內側的皮膚上重重擦過,帶來一陣細微卻尖銳的刺痛。

“你這孩子,怎么這么不小心?嚇著了?手怎么這樣冰?”周氏語氣愈發(fā)柔和,帶著嗔怪,手上卻暗暗用力,那金鐲邊緣幾乎要嵌進姜清越的肉里,“娘知道你委屈,可你祖母罰你,也是為了你好。你是咱們姜家的嫡長女,規(guī)矩體統半點錯不得,否則日后嫁入高門,如何立足?如何……替咱們姜家光耀門楣?”

就在金鐲邊緣那點冰冷的銳利刺破皮膚表層、一絲微弱的血珠滲出的剎那——

姜清越的腦中,像是被投入一顆燒紅的烙鐵,猛地“嗡”了一聲!緊接著,一個截然不同的、帶著濃重算計和貪婪的尖利聲音,如同跗骨之蛆,毫無征兆地在她意識深處炸開:

【……這小蹄子,手倒是真嫩??上莻€沒福氣的,空頂著嫡女名頭!七皇子蕭庭?呵,空有個皇子名頭罷了,生母低賤又早亡,圣眷稀薄,封王都難,跟著他能有什么前程?我的云湄才配得上真正的龍子鳳孫!正好,讓這蠢貨替云湄嫁過去占住這個虛位,等云湄搭上太子那條線,再想法子把這絆腳石除了……姜家的資源,合該是我湄兒的!這次替嫁,必須成!她若再敢鬧,就讓她“病”死在祠堂里,橫豎這身子骨也是她生母留下的病秧子根兒,怨不得旁人!】

那聲音,赫然就是眼前這位“慈母”周氏的!

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,狠狠扎進姜清越的耳膜,刺穿她的心臟!替嫁?原來前世那場看似“恩賜”的賜婚,背后竟是這般齷齪的交易!她姜清越,從頭到尾,都只是這對母女用來給沈云湄鋪路的踏腳石和替死鬼!甚至連她這條命,在她們眼里,都是可以隨時為了沈云湄的前程而抹去的障礙!

滔天的恨意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,姜清越幾乎要控制不住地撲上去,用指甲撕爛這張偽善的臉,用牙齒咬斷她的喉嚨!前世被剖腹剜心的劇痛和被至親背叛的絕望,如同巖漿般在她四肢百骸里奔涌咆哮!

“越兒?你怎么了?臉色這樣難看?可是哪里不舒服?”周氏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慌,握著她的手更緊了,金鐲邊緣再次陷入皮肉,那尖刻的心音又一次清晰地傳來:【裝什么死!趕緊給我應下,乖乖替湄兒嫁了!】

姜清越猛地閉上眼,深深吸了一口氣。祠堂里冰冷的、混雜著陳舊香灰氣息的空氣涌入肺腑,像是一盆冰水,暫時澆熄了那幾乎焚毀一切的怒火。再睜眼時,那雙曾被溫柔和天真占據的眸子,已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,所有的驚濤駭浪都被死死壓在平靜無波的水面之下。

“娘……”她開口,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虛弱和驚魂未定,微微顫抖著,反手輕輕握住了周氏的手腕,指尖不經意地拂過那金鐲冰冷的內緣,沾上了一點自己手腕上滲出的、微不可察的血跡,“女兒……女兒方才好像魘著了……夢見……夢見一把好大的刀……”她抬起眼,水光瀲滟的眸子里滿是驚懼和依賴,像一只受驚的小鹿,“娘,女兒害怕……七皇子……女兒不想嫁……”

那眼神,那語調,將一個受驚過度、柔弱無助又對母親充滿孺慕依賴的閨閣少女,演繹得淋漓盡致。前世,正是她這副毫無心機的模樣,騙過了所有人,也葬送了自己。

周氏看著姜清越這副被“噩夢”嚇得六神無主的模樣,心中那點疑慮徹底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徹底掌控的快意。她心中嗤笑:【果然是個沒用的軟骨頭,一個噩夢就嚇成這樣。正好,趁她病,要她命!】面上卻越發(fā)慈和,另一只手輕輕拍著姜清越的手背安撫:“傻孩子,說什么胡話!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潑天富貴!七皇子龍章鳳姿,你嫁過去就是皇子妃,是天大的福分!莫怕莫怕,有娘在呢。你祖母那邊,娘自會去替你分說。只是……”她話鋒一轉,語氣帶上幾分語重心長,“你父親近日為戶部那筆虧空愁得夜不能寐,你若再任性拒婚,惹得宮里不快,豈不是雪上加霜?你身為長女,也要為家里想想啊?!?/p>

【戶部虧空?呵,正好!你爹挪用的那三十萬兩修河銀子,全填了沈家那個無底洞!這事捅出去,整個姜家都要掉腦袋!正好拿捏住這老東西,讓他乖乖聽我的,把這小賤人送上花轎!】

周氏的心音如同毒蛇吐信,一字不差地傳入姜清越耳中。原來如此!前世父親姜鴻升官發(fā)財,周氏和沈云湄也跟著水漲船高,根源竟在這里!三十萬兩河工銀!好大的膽子!好毒的心腸!這是要用整個姜家滿門的血,來染紅沈云湄的錦繡前程!

姜清越藏在袖中的手,指甲深深掐入掌心,用更尖銳的痛楚來維持臉上那搖搖欲墜的驚懼和順從。她低下頭,肩膀微微瑟縮,聲音細若蚊吶:“女兒……女兒知道了。女兒……都聽娘的安排?!泵恳粋€字,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,帶著血淋淋的恨意,又被她強行偽裝成怯懦的順從。

“這就對了!”周氏滿意地笑了,笑容如同淬了蜜的砒霜,“這才是娘的好女兒!快起來,地上涼?!彼H自將姜清越攙扶起來,動作輕柔,仿佛捧著稀世珍寶,“回去好好歇著,壓壓驚。明日……娘帶你去寶華寺上香,求個平安符,保佑我的越兒順順利利,嫁得如意郎君?!?/p>

【寶華寺……后山那間僻靜的禪院……該安排的人都安排好了……只要這小賤人踏進去……“私通”的罪名坐實,她不想嫁蕭庭也得嫁!姜家的臉面,容不得她說不!】周氏的心音透著陰狠和迫不及待。

姜清越溫順地任由周氏攙扶著,一步步走出這陰森壓抑的祠堂??绯鲩T檻的瞬間,初春夜晚微涼的空氣撲面而來,帶著草木萌動的清新氣息。她微微仰頭,望向那濃墨般潑灑的夜空,幾顆寒星寂寥地閃爍著。

娘……女兒回來了。

這一次,地獄空蕩蕩,惡鬼……在人間。

你們的如意算盤,該碎了。

回到她那間名為“攬月閣”卻處處透著繼母敷衍的閨房,姜清越揮退了所有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的侍女。當房門在身后合攏,隔絕了外界一切窺探時,她挺直的脊背瞬間松弛下來,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,踉蹌一步扶住了冰冷的雕花圓桌。

桌上銅鏡模糊地映出一張臉。十七歲的容顏,眉眼如畫,膚光勝雪,帶著尚未完全褪去的少女稚嫩,卻再沒有了前世那種被保護得很好的、不諳世事的明媚。鏡中的那雙眼睛,幽深如古井寒潭,沉淀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冰冷、死寂,以及……毀天滅地的瘋狂恨意。

她緩緩抬手,指尖撫過鏡中自己的眉眼,動作輕柔,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寒意。前世,就是這張臉,被蕭庭贊過“清麗無雙”,被沈云湄羨過“天生福相”。呵,清麗無雙?天生福相?最終不過落得個腹破心穿、血親盡屠的下場!

指尖無意識地劃過桌面,觸到一支冰冷的、被遺棄的銀簪。幾乎是本能的,她手腕一轉,那簪尖便如同毒蛇的信子,閃電般刺向自己的左腕!

“噗!”

細微的利器入肉聲。尖銳的刺痛瞬間傳來,鮮紅的血珠爭先恐后地從細小的傷口里涌出,在白皙的腕上蜿蜒出一道刺目的紅痕。姜清越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,只是死死盯著那涌出的鮮血,眼神銳利如鷹隼,屏住了呼吸。

沒有聲音。

除了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和窗外風吹樹葉的沙沙聲,意識里一片死寂。周氏那尖銳惡毒的心音,并未如剛才在祠堂那般出現。

果然……讀心秘術的觸發(fā),需要對方的血液。她自己的血,無效。

這個認知并未讓她失望,反而像一塊冰冷的鐵石沉入心底,讓她混亂的思緒驟然冷靜下來。這詭秘的能力,是她復仇路上出其不意的利器,卻也帶著明確的限制。不能濫用,更不能依賴。

她面無表情地扯過一方素帕,隨意按在傷口上止血。目光掃過室內,最終落在一個毫不起眼的樟木箱籠上。那是她生母留下的唯一遺物,一直被當作普通的舊物堆在角落,落滿了灰塵。

前世,直到被囚禁地牢、瀕臨絕望時,她才從看守的閑言碎語中得知,母親并非姜家所說的病弱而亡,而是出身神秘的南疆巫族。這個箱籠里,或許藏著母親真正的秘密!

她幾步上前,拂去箱籠上厚厚的積灰。鎖扣早已銹蝕,稍一用力便“咔噠”一聲斷開。掀開箱蓋,一股淡淡的、混合著草藥和奇異辛香的陳舊氣息撲面而來。里面沒有華服珠寶,只有幾件洗得發(fā)白的舊衣,幾卷用特殊絲線捆扎的陳舊皮卷,以及一個巴掌大小、樣式古樸的青銅匣子。

她的指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微顫,拂過那些皮卷。觸手堅韌冰涼,上面用一種她不認識的、如同蟲蛇盤繞般的文字記錄著密密麻麻的內容。南疆秘卷!母親留下的毒蠱傳承!

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青銅匣子。匣子入手沉重,表面刻滿了繁復的圖騰,正中有一個小小的凹陷。她嘗試著按動、旋轉,都紋絲不動。就在她蹙眉思索時,手腕上被銀簪刺破的傷口因為剛才的動作,一滴溫熱的血珠滲出,不偏不倚,恰好滴落在青銅匣正中的凹陷處。

“嗒?!?/p>

一聲極其輕微的機括彈響。青銅匣表面繁復的圖騰如同活過來一般,開始無聲地流轉、變幻。匣蓋悄無聲息地向一側滑開,露出了里面的東西。

沒有預想中的神兵利器或靈丹妙藥。匣底鋪著一層深紫色的絨布,上面靜靜躺著一件奇特的器物。

那是一個……沙漏。

只有嬰兒拳頭大小,通體呈現出一種半透明的、仿佛凝固了時光的琥珀色。沙漏的兩端是精巧的黃金鏤空底座,內里盛滿了細如塵埃、閃爍著星輝般微芒的銀白色沙礫。此刻,所有的沙礫都靜靜地沉淀在沙漏的下半部分,如同凝固的星河。

當她的目光完全被這奇異的沙漏吸引時,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猛地攥緊了她的心臟!仿佛有洪鐘大呂在靈魂深處轟然敲響!眼前瞬間天旋地轉!

無數破碎的畫面、聲音如同決堤的洪水,瘋狂地沖入她的腦海:

——冰冷刀鋒剖開她的腹部……

——沈云湄那張淬毒的笑臉……

——蕭庭冷漠地移開目光……

——姜家滿門被推上斷頭臺,祖母絕望的嘶喊,父親悔恨的眼神……

——最后,是黑暗,無邊的、冰冷的黑暗……

“呃??!”姜清越悶哼一聲,死死捂住額頭,踉蹌著后退一步,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,才勉強穩(wěn)住身形。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寢衣。那瀕死的絕望和被背叛的劇痛,真實得如同再次經歷了一遍。

就在這極致的痛苦和眩暈中,一個冰冷的、非男非女的、毫無感情的意念,如同烙印般直接出現在她的意識深處:

【溯時之漏?!?/p>

【逆轉光陰之隙,修正命運之痕。】

【沙礫三落,機會三回。】

【每回三十息,慎用?!?/p>

沙漏?逆轉光陰?三十息?

姜清越的心臟狂跳起來,幾乎要撞破胸腔!她喘息著,目光死死鎖定在掌中這小小的、流淌著時光之息的沙漏上。琥珀色的晶體在昏暗的光線下,流轉著神秘而古老的光暈。

金手指……這就是她重生的倚仗之一?逆轉時間……哪怕只有短短三十息!這意味著什么?意味著在那些千鈞一發(fā)的絕境里,在那些無法挽回的錯誤節(jié)點上,她擁有了三次……修正命運、絕地翻盤的機會!

狂喜如同驚濤駭浪瞬間席卷了她!但下一秒,更深的冰冷和絕對的理智便將這狂喜死死壓下。三次機會!只有三次!每一次都珍貴如命!必須用在刀刃上,用在足以打敗整個棋局的致命節(jié)點!絕不能浪費!

她小心翼翼地捧著這“溯時之漏”,感受著那冰冷而沉重的質感,如同捧著自己僅有的、最后的希望。琥珀晶體內的銀色沙礫,如同被封印的星辰,閃爍著誘惑又致命的光。

目光重新落回箱籠里那幾卷陳舊的皮卷上。毒蠱雙修……南疆秘術……再加上這逆轉時光的沙漏,還有那需要接觸血液方能窺伺人心的秘術……這就是她向所有仇敵揮刀的資本!

周氏……沈云湄……蕭庭……還有那深宮之中操縱一切的皇貴妃謝婉……甚至……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!

她的唇角,緩緩地、緩緩地向上勾起。那笑容不再有絲毫少女的嬌憨,冰冷、鋒利、淬著劇毒,如同在深淵中悄然綻放的曼陀羅。

想讓我替嫁?想讓我做沈云湄的墊腳石?

好。

我嫁。

只是……你們可要接得住,我這份用“地獄”精心烹制的“嫁妝”!

寶華寺?私通禪院?

呵。

姜清越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,冰封萬里,再無一絲波瀾。她走到書案前,研墨,鋪紙?;椟S的燈光下,少女纖細的身影被拉長,投在墻壁上,如同即將擇人而噬的兇獸剪影。

她提筆,筆尖飽蘸濃墨,手腕懸停片刻,隨即落下,在素白的宣紙上寫下一個個名字,一行行地點,一串串的時間。筆鋒凌厲如刀,力透紙背,帶著刻骨的恨意和冰冷的算計。

周氏安插在攬月閣的眼線。

沈云湄在府外豢養(yǎng)的那個“表哥”的落腳處。

明日寶華寺“捉奸”可能動用的府衛(wèi)名單及領頭之人……

以及……前世記憶中,那個在周氏被休棄后,依舊忠心耿耿為她奔走、最終被蕭凜的“玄鱗司”以雷霆手段拔除的、周家最大的依仗——掌控著京城地下私鹽命脈的周氏胞兄,周茂。

前世,周茂就是周氏和沈云湄暗地里源源不斷輸送錢財、打點關系的重要錢袋子。也是七皇子蕭庭早期奪嫡資金的重要來源之一!拔掉他,等于斬斷周氏母女一臂,更能讓蕭庭肉痛!

當最后一個字落下,墨跡未干,在燈下泛著幽冷的光。姜清越吹干墨跡,將這張寫滿“罪證”的紙仔細折好,貼身藏入懷中。冰冷的紙張緊貼著溫熱的肌膚,如同一條蓄勢待發(fā)的毒蛇。

她吹熄了房內所有的燈燭。

攬月閣徹底陷入一片黑暗,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,吝嗇地灑進幾縷。姜清越靜靜地立在黑暗里,像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像。她在等。

等一個時機。

等府中巡夜的梆子敲過三更。

等那萬籟俱寂,連狗都沉入夢鄉(xiāng)的至暗時刻。

三更梆子聲,終于遙遙傳來,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、空洞。

姜清越動了。

她像一縷沒有重量的幽魂,悄無聲息地推開后窗。窗外是攬月閣僻靜的后院,一株高大的老槐樹虬枝伸展,茂密的枝葉在夜風中發(fā)出沙沙的低語。她甚至沒有走門。纖細的身影異常敏捷,攀上窗欞,如同靈貓般輕巧地翻了出去,落地時只發(fā)出細微的、幾乎被風聲掩蓋的輕響。

沒有驚動任何人。

她避開府中巡夜家丁那點聊勝于無的固定路線,熟稔地穿梭在月光與陰影交織的回廊、假山、花木之間。姜府的地形,前世她用二十年光陰走過無數遍,早已刻入骨髓。哪里守衛(wèi)松懈,哪里可以借道,哪里是視覺的死角……了如指掌。

夜風拂過她單薄的衣衫,帶來刺骨的寒意。姜清越卻感覺不到冷,胸腔里燃燒的只有復仇的烈焰和孤注一擲的決絕。她目標明確——姜府最偏僻的西北角門。那里常年廢棄,門鎖銹蝕,門外是一條早已干涸的、堆滿雜物的廢棄水道,直通京城最陰暗混亂、也是消息最靈通的“鬼市”邊緣。

前世,她身為七皇子妃,為了替蕭庭打探消息,曾被迫與那些三教九流打交道,對這片區(qū)域的路徑爛熟于心。而“玄鱗司”在鬼市深處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據點——“無回當鋪”,更是她午夜夢回時的驚懼所在。

她需要力量。一股足以在賜婚圣旨落下之前,就將這盤死局徹底掀翻的力量!

而整個京城,能在皇權陰影下做到這一點,且讓她有機會與之交易的,只有一個人——那個表面聲名狼藉、實則手握帝國最恐怖暗影力量的男人,玄鱗司主,蕭凜!

冰冷的鐵鎖在手中特制的細鐵絲撥弄下,發(fā)出輕微到幾不可聞的“咔噠”聲,應聲而開。姜清越推開沉重的、吱呀作響的角門,閃身沒入了門外的黑暗之中。

廢棄水道彌漫著潮濕的霉味和垃圾腐敗的氣息。她毫不停留,在狹窄曲折、堆滿障礙的溝渠中快速穿行。黑暗是最好的掩護,她如同游走于陰影中的幽靈。

不知過了多久,眼前豁然開朗,嘈雜的人聲和渾濁的氣味撲面而來。鬼市到了。即使在深夜,這片區(qū)域依舊如同一個永不歇息的巨大怪物,燈火昏黃曖昧,人影幢幢晃動,各種壓低的叫賣、討價還價、爭執(zhí)謾罵聲混雜在一起,形成一片獨特的、充滿罪惡與生機的聲浪。

姜清越拉低了頭上早就準備好的兜帽,將大半張臉隱藏在更深的陰影里。她目不斜視,避開那些不懷好意的窺探目光,憑借著前世的記憶,在迷宮般復雜狹窄的巷道中快速穿行。目標清晰——鬼市最深、最暗處的那條死胡同盡頭。

終于,她停在了一處毫不起眼的建筑前。

門臉狹窄,招牌陳舊得幾乎看不出底色,上面用漆黑的墨寫著三個張牙舞爪的大字——“無回當”。門口沒有燈籠,只有門縫里透出的一線極其微弱昏黃的光,勉強勾勒出門楣的輪廓,仿佛巨獸微微張開的口??諝饫飶浡还扇粲兴茻o的、陳舊紙張混合著鐵銹和某種冷冽藥草的氣味,沉重地壓在人的心口。

這里,就是玄鱗司在京城無數暗樁中,最核心也最令人膽寒的入口之一。踏進這扇門,便等于一腳踩進了帝國最黑暗的深淵。前世,她曾隔著重重帷幕,感受過從這里散發(fā)出的、令人骨髓都凍結的恐怖氣息。

姜清越深深吸了一口氣。那混合著鐵銹、陳紙和冷藥的氣息灌入肺腑,冰冷而窒息。她伸出手,指尖在觸碰到那冰冷沉重的黑鐵門環(huán)前,有極其短暫的停頓。

這一步踏出,便再無回頭路。不再是前世那個被命運擺布的棋子,而是主動將自己投入這盤以天下為局的、最兇險的棋局之中。

下一刻,指節(jié)用力,叩響了門環(huán)。

“篤、篤、篤。”

三聲,不疾不徐,在寂靜的深巷中卻清晰地如同敲在人的心鼓上。

門內一片死寂。仿佛那扇門后是無盡的虛空。

時間一點點流逝,只有夜風穿過巷道發(fā)出的嗚咽。就在姜清越的心一點點沉下去,懷疑自己是否記錯了地方時——

“吱呀——”

沉重的門扉,毫無征兆地向內滑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。沒有詢問,沒有燈光,只有門內更加濃重的黑暗撲面而來,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,帶著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
姜清越沒有絲毫猶豫,將兜帽拉得更低,側身,一步踏入了那無邊的黑暗之中。

身后的門,在她踏入的瞬間,悄無聲息地、沉重地合攏,隔絕了外界最后一絲微弱的光線和聲響。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黑,空氣仿佛凝固了,粘稠而冰冷,帶著一種陳舊塵埃和鐵器混合的奇異味道。

絕對的黑暗和寂靜,足以將人的恐懼無限放大。但姜清越只是靜靜地站著,調整著自己的呼吸,適應著這絕對的黑暗。前世瀕死的絕望她都熬過來了,這點心理壓迫,不過是開胃小菜。

“噠?!?/p>

一聲極其輕微的、仿佛水滴落在石板上的聲音,在死寂中響起,帶著空曠的回音。

緊接著,前方極遠處,一點幽綠的光芒驟然亮起!如同黑暗中睜開的一只鬼眼,冰冷、詭異,不帶一絲溫度。

那綠光并非燈火,更像某種會發(fā)光的礦石或器物,光線極其微弱,僅僅能勉強勾勒出周圍環(huán)境的模糊輪廓——一條狹長、幽深、看不到盡頭的甬道。兩側墻壁似乎是粗糙的石壁,上面隱約可見斑駁的痕跡。

綠光映照下,一個完全籠罩在寬大黑袍中、臉上帶著一張毫無表情的慘白面具的身影,如同從墻壁里滲出來一般,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甬道入口,擋住了去路。沒有言語,只是伸出一只同樣裹在黑色手套里的手,掌心向上,無聲地攤開。

索要憑證?或是信物?

姜清越心臟微縮。她一無所有。前世身為七皇子妃或許還有幾分薄面,如今她只是一個尚未被賜婚的姜家嫡女,在這玄鱗司的眼中,恐怕連螻蟻都不如。

“我無信物?!彼穆曇粼诳諘缢兰诺酿乐许懫?,清冷而平靜,沒有絲毫顫抖,甚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,“但我有一筆交易,要面見司主。一筆關乎三十萬兩河工銀虧空,以及……七皇子蕭庭外家私鹽賬簿下落的交易?!?/p>

她的聲音不高,卻字字清晰,如同冰珠砸落在石板上。

那慘白面具后的目光似乎凝滯了一瞬。空氣仿佛變得更加粘稠、冰冷。黑袍人攤開的手掌,極其緩慢地收了回去。他沒有動,也沒有發(fā)出任何聲音,只是那點幽綠的鬼火光芒,在他慘白的面具上跳躍,更添幾分陰森。

無形的壓力如同冰冷的潮水,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,沉重地壓在姜清越的肩頭,幾乎讓她喘不過氣。她在賭。賭玄鱗司對七皇子蕭庭的動向足夠“關注”,賭那三十萬兩河工銀虧空和私鹽賬簿的分量,足以撬開這扇通往地獄的門!

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,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
就在姜清越感到那冰冷的壓力幾乎要將她碾碎,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時——

“噠…噠…噠…”

一陣極其輕微、卻又帶著獨特韻律的腳步聲,從甬道深處那無邊的黑暗中傳來。腳步聲不疾不徐,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人心跳的間隙,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和……令人毛骨悚然的壓迫感。

那點幽綠的鬼火光芒,似乎也隨著這腳步聲的臨近,微微搖曳了一下。

一個身影,在綠光的邊緣輪廓中,緩緩顯現出來。

依舊是一身玄色,但那衣料的質地明顯不同,在幽暗的光線下流轉著深沉內斂的暗紋,如同蟄伏的龍鱗。他沒有戴面具,一張臉在幽綠光芒的映照下,半明半暗。鼻梁高挺,下頜線條利落如刀削,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線。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,深邃得如同寒潭古井,目光掃過來時,沒有任何情緒,只有一片純粹的、審視獵物般的冰冷和漠然。仿佛世間萬物,在他眼中都不過是塵埃草芥。

他停在距離姜清越幾步遠的地方,身形挺拔如孤峰寒松。那股無形的、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威壓,瞬間濃烈了十倍不止!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質的冰塊。

他并未立刻開口,只是用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眸,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膽敢深夜闖入玄鱗司據點的少女。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容顏,只露出一個蒼白小巧的下頜和緊抿的、毫無血色的唇。單薄的身軀在巨大的威壓下微微繃緊,如同拉滿的弓弦,卻奇異地沒有顫抖。

幾息令人窒息的死寂。

終于,一個低沉、醇厚、卻冰冷得如同數九寒冰相互摩擦的聲音,打破了這凝固的黑暗:

“姜鴻的女兒?”他的語調平平,聽不出絲毫疑問,更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了然于胸的事實。那目光,銳利得似乎能穿透兜帽的陰影,直抵人心最深處?!疤婕薜钠遄?,也敢來敲無回當的門?”

每一個字,都像裹著冰碴的刀鋒,刮過人的耳膜。

姜清越藏在袖中的手,指甲更深地刺入掌心。他果然知道!玄鱗司的情報網,名不虛傳!甚至可能連周氏母女在寶華寺設下的“私通局”都一清二楚!

她強迫自己抬起頭,迎向那雙能凍結靈魂的眼睛。兜帽的陰影下,她的眼神卻異常明亮,如同淬煉過的寒星,沒有絲毫退縮,反而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孤勇。

“棋子?”她開口,聲音因緊繃而略顯沙啞,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和斬釘截鐵的決絕,“司主大人說錯了。我姜清越,要做執(zhí)棋的人!”

她猛地抬手,毫不猶豫地掀開了頭上的兜帽!

昏暗幽綠的鬼火光芒下,少女蒼白的面容徹底暴露出來。那張臉無疑是極美的,帶著十七歲獨有的清麗,但此刻,那雙眼睛——幽深、冰冷、燃燒著毀滅一切的火焰和孤注一擲的瘋狂——徹底摧毀了這份屬于少女的柔弱,呈現出一種驚心動魄的、近乎妖異的美麗與危險。

“我來,是和司主大人做一筆交易!”她盯著蕭凜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,一字一句,清晰無比,如同賭徒壓上最后的籌碼,也如同戰(zhàn)士發(fā)出決死的宣言:

“我替司主大人解‘九幽噬心’之毒!”

“司主大人,替我——”

“毀了與七皇子的賜婚!”

話音落下的瞬間,整個幽暗的甬道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

唯有那一點幽綠的鬼火,在蕭凜深不見底的瞳孔中,無聲地跳躍了一下。


更新時間:2025-08-15 08:57:2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