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接完水回來時,教室里的喧囂還沒散去。
她剛走到座位旁,就見同桌陳瑤一臉神秘地湊過來,壓低聲音問:“晚晚,剛才趙磊跟我說,你把給江熠的情書扔了?”
陳瑤是林晚前世為數(shù)不多的朋友,性格軟糯,總是跟在她身后“晚晚、晚晚”地叫。前世林晚出事后,也是陳瑤哭著跑來看她最后一眼。
看著眼前少女圓圓的、帶著嬰兒肥的臉,林晚心里掠過一絲暖意,她嗯了一聲,把水杯放在桌角。
“你真扔啦?”陳瑤眼睛瞪得溜圓,“那可是你寫了好幾天的……”
“寫得不好?!绷滞砝_椅子坐下,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桌面,“留著沒用?!?/p>
“可、可那是給江熠的??!”陳瑤急得快掉眼淚了,“全校多少女生想給他遞情書都沒機會呢……”
林晚看著她急巴巴的樣子,忍不住笑了:“沒機會?誰說的?”
她頓了頓,轉著筆漫不經心地補充:“想要機會,什么時候都有?!?/p>
陳瑤被她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弄得一愣,半天沒反應過來:“晚晚,你今天……好像有點不一樣?!?/p>
“哦?哪里不一樣?”林晚挑眉看她。
“說不上來……”陳瑤撓了撓頭,仔細打量著她,“就是感覺……你好像敢說話了?而且,你領口的扣子怎么解開了?”
林晚低頭看了眼敞開的領口,伸手又解開了一顆。這下領口敞得更開了些,露出精致的鎖骨輪廓。
“熱。”她言簡意賅地解釋,“總不能悶死自己吧?”
陳瑤看著她白皙的脖頸,臉頰莫名有點發(fā)燙:“可、可是老師說,校服要扣好扣子……”
“老師還說上課不能走神呢?!绷滞沓A苏Q?,視線往陳瑤桌肚里瞟了瞟,“那本漫畫藏得夠深啊。”
陳瑤嚇得趕緊捂住桌肚,臉瞬間紅透了:“你、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上次借你橡皮時看到的。”林晚笑得像只偷腥的貓,“放心,我不說?!?/p>
看著陳瑤手足無措的樣子,林晚忽然覺得,這樣輕松地開玩笑,比以前兩個人各看各的書要有趣多了。
前世的她,總覺得要維持“好學生”的形象,連跟朋友說笑都放不開,現(xiàn)在想來,真是虧大了。
“對了,”林晚忽然想起什么,“下午最后一節(jié)是自習課吧?”
“嗯是啊,怎么了?”
“想不想出去走走?”林晚轉著筆,眼底閃著狡黠的光,“我知道一個地方,能看到很漂亮的晚霞?!?/p>
“?。砍鋈??”陳瑤嚇得差點跳起來,“不行不行!自習課逃課會被記過的!”
“誰說是逃課了?”林晚笑得更歡了,“就說去醫(yī)務室拿藥,理由我都想好了。”
陳瑤還是搖頭,把頭搖得像撥浪鼓:“不行不行,我膽子小……”
林晚也不勉強,聳聳肩:“行吧,那我自己去。”
她其實也沒真想拉著陳瑤冒險,只是隨口一提。這一世,她想做很多以前不敢做的事,但也知道,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,不能強求別人跟自己一樣。
下午的自習課,教室里靜悄悄的,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。窗外的蟬鳴不知疲倦地響著,陽光斜斜地照進來,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。
林晚把作業(yè)寫得差不多了,看了眼墻上的掛鐘,還有四十分鐘下課。她伸了個懶腰,悄悄把書包收拾好,然后拍了拍陳瑤的肩膀。
“我去趟醫(yī)務室?!彼龎旱吐曇粽f。
陳瑤猛地抬頭,眼里滿是擔憂:“你不舒服嗎?”
“有點頭暈,出去透透氣?!绷滞頉_她眨了眨眼,“幫我把作業(yè)本收一下?!?/p>
不等陳瑤再說什么,她已經站起身,腳步輕快地走出了教室。
教學樓后面有片廢棄的操場,雜草長得半人高,角落里還有個生銹的秋千。前世林晚偶爾會躲在這里偷偷哭,因為父母又拿她跟“別人家的孩子”比較,因為考試沒考好,因為看到江熠跟別的女生說話。
但現(xiàn)在,這里成了她獨享的秘密基地。
林晚推開那扇虛掩的鐵門,鐵銹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午后顯得格外清晰。她走到秋千旁坐下,腳尖輕輕一點,秋千就晃悠悠地蕩了起來。
風穿過雜草叢,帶著青草和泥土的氣息,比教室里的悶熱舒服多了。遠處傳來籃球撞擊地面的砰砰聲,還有男生們的叫好聲,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。
林晚瞇著眼,看著天上的云卷云舒。重生這件事,到現(xiàn)在她還有點不真實的感覺,好像下一秒就要醒過來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躺在醫(yī)院的病床上,渾身插滿管子。
可指尖觸到的粗糙的秋千鐵鏈,耳邊呼嘯的風,還有鼻腔里青草的味道,都真實得不像話。
她真的回來了。
回到了這個兵荒馬亂卻又閃閃發(fā)光的年紀。
“喂,你怎么在這兒?”
一個清朗的男聲忽然從身后傳來,帶著點疑惑。
林晚蕩秋千的動作一頓,回過頭。
夕陽的金輝穿過雜草,在少年身上鍍上了一層毛茸茸的光暈。江熠穿著白色的籃球服,額前的碎發(fā)被汗水打濕,貼在飽滿的額頭上,脖頸處的皮膚泛著健康的紅暈,手里還抱著個籃球。
顯然是剛打完球,路過這里。
四目相對的瞬間,空氣仿佛凝滯了幾秒。
江熠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人,更沒想到是剛才那個在走廊里讓他“讓開”的女生。他的目光在她敞開的領口和蕩到半空的秋千上打了個轉,眼底閃過一絲詫異。
這女生……膽子倒是不小,自習課敢跑到這種地方來。
林晚看著他,心里沒什么特別的波瀾,既沒有前世的羞怯,也沒有刻意的討好。她只是歪了歪頭,反問:“這里不能來嗎?”
江熠被她問得一怔,隨即挑了挑眉:“老師說,這里不讓學生來?!?/p>
“老師還說,不能早戀呢?!绷滞淼哪抗饴湓谒滞笊稀抢锎髦鴤€紅色的手環(huán),是隔壁班女生送的,據(jù)說代表著“幸運”,“那你手上這個……”
江熠下意識地抬手捂住手腕,耳根微微泛紅,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秘密。他輕咳一聲,轉移話題:“你不是三班的嗎?跑這兒來干嘛?”
“透氣?!绷滞淼那锴н€在輕輕晃著,裙擺掃過草地,帶起一陣細碎的聲響,“教室里太悶了?!?/p>
她頓了頓,看著他額角的汗珠,忽然笑了:“你也來透氣?打輸了?”
江熠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,皺起眉:“誰告訴你打輸了?”
“看你氣鼓鼓的樣子?!绷滞硗兄?,眼神亮晶晶的,像在逗弄一只炸毛的小狗,“難道不是?”
“我們贏了。”江熠語氣生硬地強調,“贏了十分?!?/p>
“哦,那就是贏了也不開心。”林晚煞有介事地點點頭,“看來是打得不盡興?!?/p>
江熠被她這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弄得沒脾氣,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竟然跟一個陌生女生在這里討論贏沒贏球,簡直莫名其妙。
他轉身想走,卻聽到身后的女生又開口了。
“喂,江熠?!?/p>
他停下腳步,回頭看她。
夕陽的光落在林晚臉上,她的睫毛很長,投下淺淺的陰影,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
“下次打球,帶我一個?”
江熠徹底愣住了。
他活了十六年,收到過各種各樣的告白,有偷偷塞情書的,有當面說“我喜歡你”的,甚至還有女生在他打球時舉著牌子喊他名字的。
但他從來沒聽過有人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——不是討好,不是羞怯,更像是一種……邀請?或者說,是提議?
就好像她不是在跟全校聞名的校草說話,只是在跟一個普通的、能一起打球的朋友提議。
看著少年錯愕的表情,林晚覺得有趣極了。前世那個遙不可及的光,原來也會有這種呆呆的樣子。
她沒等他回答,輕輕跳下秋千,拍了拍裙擺上的草屑。
“走了?!彼龥_他揮揮手,轉身往鐵門的方向走,“記得考慮一下啊?!?/p>
風吹起她的馬尾辮,發(fā)梢掃過臉頰,帶著淡淡的洗發(fā)水香味。
江熠站在原地,手里還抱著籃球,看著少女輕快的背影消失在鐵門后,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,有點癢,又有點麻。
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,那個紅色的手環(huán)顯得格外刺眼。他煩躁地把它扯下來,扔進了旁邊的草叢里。
然后,他走到剛才林晚坐過的秋千旁,猶豫了一下,也坐了上去。
秋千還殘留著一點溫度,像是少女剛剛離開的氣息。
江熠輕輕晃了晃秋千,看著遠處漸漸沉下去的夕陽,腦子里卻反復回放著剛才那個女生的樣子——敞開的領口,亮晶晶的眼睛,還有那句帶著點挑釁又有點狡黠的“帶我一個”。
三班的林晚……
他好像有點印象了。
就是那個總是坐在第一排,低著頭做題,說話細聲細氣,存在感低得像空氣的女生。
可今天的她……
完全不一樣。
像只突然褪去了偽裝的小狐貍,露出了尖尖的爪子和狡黠的尾巴,卻讓人……移不開眼。
江熠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籃球上的紋路,忽然覺得,這個悶熱的夏天,好像有點不一樣了。
而另一邊,林晚走出廢棄操場,心情輕快得像踩著云。
她沒直接回教室,而是繞到了學校門口的小賣部。冰柜里的橘子汽水冒著白氣,她買了一瓶,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,冰涼的氣泡在舌尖炸開,激得她打了個哆嗦。
真爽。
她靠在小賣部門口的梧桐樹下,看著三三兩兩走出校門的學生,忽然覺得,這樣隨心所欲的感覺,真好。
不用在意別人的眼光,不用委屈自己迎合誰,不用把所有的心思都藏在心底。
就做自己,做個有點小脾氣,有點小狡黠,想吃就吃,想笑就笑的“小妖精”。
有什么不好呢?
林晚看著手里的橘子汽水,瓶身上映出她的影子,嘴角揚著淺淺的笑,眼睛亮得像落滿了星星。
她忽然很期待,接下來的日子,會是什么樣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