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京路上我一直在想紀(jì)晨臨別時的話,他想讓我為妹妹尋門親事,我從未動過這個念頭。我原想妹妹若不愿嫁人,便去求皇上放妹妹自由,哪怕用太子妃之名來換我都愿意。
于我而言,無論是太子妃還是良娣都無異,只要能留在宮中,護著楚家,守著幾代人換來的太平就好。至于太子,早晚有一天他會成為帝王,會像當(dāng)今的皇上一樣,鶯燕成群,深情不復(fù)。
我心中暗自不屑道:“做了宮妃就不要乞求什么真心,我要像姑母一樣,為大義而生,為大義而死,這才是楚家女!”頓時我感覺熱血沸騰,策馬狂奔。
我知太子野心,我要與他一起再造盛世,創(chuàng)造一個前所未有的后南。我激動地?fù)]舞著長鞭,傲然地看著這片土地。
回到宮中,我先偷偷去見了皇后,原來是皇上答應(yīng)為我和太子賜婚之事,我松了一口氣轉(zhuǎn)而怒從中來,脫口而出道:“他在信中多說兩個字會死么,害得我疾馳而來?!?/p>
話音未落頓覺甚是不妥,皇后卻習(xí)以為常道:“你呀還是這么口無遮攔。”
我尷尬地笑了笑,皇后仔細(xì)地端詳著我,有些心疼道:“你看看都折騰瘦了,這以后終于不用再來回奔波了,咱們就留在宮里,讓太子好好陪著你,好不好?”
不知是不是連夜趕路的緣故,我竟心跳加速,臉頰微微發(fā)燙,已然聽不清皇后又說了些什么,自顧自地點著頭,嘴角忍不住地微微上揚。
皇后讓我回怡華殿好好休息,大婚之事交給她就好。我邁出鳳儀殿的大門,晚風(fēng)習(xí)習(xí),漸漸吹散了我心中漣漪,這才靜下來想到給皇后帶的好東西還沒送給她,忙轉(zhuǎn)身回去。
到了殿門外只聽屋內(nèi)傳來兩人的對話,什么時候來的人,方才自己怎么沒有注意到。我滿心狐疑,只聽屋內(nèi)傳來男子的聲音:“皇后,現(xiàn)在太子的婚事已定,你可以放心了?!?/p>
“多謝皇上恩典?!被屎鬁芈暤?。
原來是皇上啊,我可沒給他帶好東西,還是先溜吧,改日再來。正欲轉(zhuǎn)身又聽皇上悠悠道:“你我之間還說什么謝,你我之間從來都不是白白幫忙的,不是嗎?”
皇帝老兒真是無恥,怎么說太子也是他的兒子,賜個婚就叫幫忙。我真是氣不打一處,可皇后卻并未驚訝,不緊不慢道:“自然,陛下當(dāng)年答應(yīng)娶我,我把整個江家送到陛下手中;陛下想要除掉麗妃,我將澤兒送到景州受苦,自己留在感化寺思過;陛下想要南靖,我把惠妃和五皇子送到你身邊,陛下重罰了澤兒差點要了他的命。陛下說得對,你我之間確實不必道謝?!?/p>
皇上大笑道:“月蓉啊,自從你當(dāng)了皇后真是和她越來越像了。”
皇后冷笑道:“我怎能及楚姐姐,起碼她不會像我這般委曲求全?!?/p>
皇上大怒道:“皇后!你越發(fā)沒有規(guī)矩了?!?/p>
皇后依舊不卑不亢道:“其他事我都能答應(yīng)陛下,唯獨這件事不可。”
皇上譏誚道:“我又沒讓你江家人嫁過去,什么時候?qū)Τ胰艘策@么上心了,你不一直都記恨楚家嗎?恨他們永遠(yuǎn)都壓你們江家一頭?!?/p>
皇后極力克制自己情緒道:“我寧肯嫁到南靖的人是淮雪,也不愿讓書寧嫁過去?!?/p>
什么!皇上要把妹妹嫁到南靖,我努力壓制心中的怒火,將手指掰地咯咯作響,只聽砰的一聲,皇后雙膝跪地懇求道:“陛下,書寧的身子這般弱,留在上京都不知能活到幾時,再把她送到南靖,您這是要了她的命,更是要了阿音的命啊!陛下,就算不看在臣妾的份上,也要想想楚姐姐啊,楚家的血脈就只剩下她們二人了!”
皇上拂袖不慍道:“真當(dāng)我是老糊涂了,還敢聯(lián)合阿音一起騙我!若不是我看中紀(jì)晨的將才,定要了他的命!”忽而又勝券在握道:“既然他愿意做這個鎮(zhèn)北候,我便讓他做,順便把鎮(zhèn)北候未完成的事一并讓他完成。等書寧嫁過去,我就讓他帶兵打到南靖,親自把書寧接回來。佩瑤最是疼愛這倆孩子,放心吧,我不會讓她們有事的?!?/p>
死皇帝老兒!你有什么資格提姑母,我只想沖進去一劍殺了他,突然一人緊緊抱住著我,將我?guī)ё?。我死命咬住他的手,他痛地不敢作聲,血腥味蔓延在我的唇齒間,和忍下去的淚水混做一團流進我的體內(nèi),頓時攪得我五臟六腑翻江倒海,我止不住地作嘔。
他環(huán)住我的身子,輕撫著我的后背,在我耳邊哀求道:“阿音,我求求你…求求你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?!?/p>
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,紀(jì)晨是不是也知道!”我質(zhì)問著,猩紅的雙眼惡狠狠地瞪著他。
他第一次躲開了我的目光,有些卑微地承認(rèn)道:“我…我寫信告訴了紀(jì)晨,我們商量著先讓你回來,等我們的事定下來后,我會去求父皇將書寧賜婚于淮清,雖說淮清暫無品階,委屈了書寧,可總比嫁到南靖好。阿音,欠書寧的我和你一起還,我只求你留下來做我的太子妃,好不好?”
他抱著我的雙臂止不住地顫抖,這皇宮的夜還真是冷,我們倆像兩棵蒲草在這冷夜中互相依偎,取走彼此最后一絲暖意。
我整理了下儀容,高傲地看著他道:“我連夜趕路,早已在怡華殿歇息了,不曾在這鳳儀殿外見過太子?!?/p>
我行了禮便轉(zhuǎn)身離開,回到怡華殿就見妹妹與江氏兄妹立在院中,三人有說有笑,可他們走后便只剩下一個小女孩獨自傷神?;蛟S是她太過悲傷,竟沒聽見我的腳步聲,我輕輕拍著她的頭,嘲笑她,可她一點也不生氣,將我抱得更緊了。
她埋怨我為什么不回來看她,我似乎安心了些,心道這江氏兄妹還算靠譜,沒把我偷偷回來的事告訴阿寧。我不停地向她道歉,想求她原諒,可她卻撒嬌求我留下,我這個傻妹妹還真是沒長大。
有妹妹在,這宮里的日子似乎并不難熬,再加上還有個和妹妹一樣傻乎乎的江淮雪,這宮里真是熱鬧極了。
她整日纏著妹妹,我就讓妹妹跟在我身邊,惹得江淮雪急得直跺腳,妹妹勸我不要再逗她了,可我倒覺得有趣得很。后來她覺得自己應(yīng)對不了我,便拉著她哥哥一同來怡華殿。
江淮清,此次回宮我們才算真正相識。上次匆匆一見并未仔細(xì)留意過他,只知他對妹妹頗為照顧。此番深交倒覺得此人如清風(fēng)拂面,溫文儒雅,與之相處舒心坦然。
他總是笑眼盈盈,仿佛這世間并無煩心之事擾他,所以總是襯得太子更像個冰塊。他和妹妹品性相投,總喜歡湊在一起談些詩詞雅賦,有江淮清陪著妹妹,我倒省了不少心。
而他妹妹江淮雪對妹妹更是殷勤得很,每日忙前忙后,或許是他哥哥在不便對我視而不見,什么東西都備著雙份。
我自是沒什么不好意思,給什么便都收下。我總能見她一副氣鼓鼓的樣子,真是好笑極了。
只是有時候她會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,比如靠在我身上撒嬌道:“還是阿寧姐好,若是阿寧姐能做我嫂嫂就好了。”
每當(dāng)這時我只能強忍著笑意,看著妹妹在一旁開懷大笑。
我越來越喜歡這種互換身份的小把戲了,那日太子非要讓我與他參加祭祀大典,我懶得見那皇帝老兒,于是偷偷裝病讓妹妹替我去了。
妹妹還真是裝得有模有樣,太子竟毫無察覺地帶她走了。我心想閑著無聊,不如裝作妹妹去探探江淮清的心意。
我特意挑了件碧霞云錦裙穿上,這是江淮雪送給我們的,妹妹喜歡的不得了,可我整日舞刀弄槍,這樣的衣裙著實不適合也就不曾穿過。
每次妹妹穿上這件江淮雪總要好一頓稱贊,我也覺得這件衣裙襯得她格外嬌媚。于是我裝扮好便去宮外尋江淮清,他見我來先是一驚,爾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我,我心道這衣服果然沒選錯。
我說自己來上京后不是生病就是受傷,都沒怎么好好逛逛上京,邀他陪我四處看看,他欣然答應(yīng)。江淮雪可憐巴巴地看著我,希望能與我們同去,我湊到她耳邊悄聲告訴她我與她哥哥是桑間之約,讓她莫要湊熱鬧。
她聽聞后激動地催著我們快走,還囑咐江淮清好好照顧我。我被她傻里傻氣的樣子惹得心中狂笑,可表面還要維持端莊溫婉,這可真是難為我了。
江淮清還真是聽話,一路上對我噓寒問暖,照顧有加,不知道還以為我們走了好久,可實際上我們連大門都還未出。我突然覺得像太子那般不愛說話,整日冷冰冰的也很好,我就不用煞費苦心地想著怎么回應(yīng)他。
他邊走邊給我介紹坊間美食,走一家買一家,一路上我的嘴是一刻沒停。我心道這兩人雖性情相投,但兩人似乎并不了解彼此喜好。他挑的皆不是妹妹所愛,我倒是吃得不亦樂乎。
我忍不住暗自嘆息兩人當(dāng)真是緣分未到,他見我嘆氣,關(guān)切地問道:“楚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?”
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,他又體貼道:“走了這么久許是有些累了,這天色不早了,不如我送小姐回宮?”
我忙擺手道:“不累不累,不回宮!”
話一出口頓覺唐突,妹妹怎會這般說話,于是又故作嬌弱,指著不遠(yuǎn)處酒樓道:“不是說那邊晚些時候還有表演,我們?nèi)サ昀锏戎珊???/p>
他笑而不語,扶著我慢慢移過去,給我挑了個絕佳位置方便看演出,又點了些酒水糕點,讓我坐在這等他,他有事要離開一陣。
我乖巧地點著頭,心道這哪里還吃得下,于是便漫不經(jīng)心地望著四周。這酒樓里擠滿了形形色色的男女,各個盛裝出席,濃妝艷抹,臺上的表演還未開始,臺下早已把酒言歡,好不暢快,當(dāng)真是活色生香。
我突然來了興致,忍不住起身端起酒杯亦想舉杯暢飲,突然一人環(huán)住我的腰,將我拉進他懷中。我正欲出手,回頭一看竟是太子,我忙掙開他的懷抱,笑臉相迎行禮道:“太子殿下怎么來了?”
他沉下臉肅聲道:“阿音,你要胡鬧到什么時候!”
我心中一驚,他怎么知道是我,我強裝鎮(zhèn)定道:“太子殿下怕不是今日忙糊涂了,姐姐今日不一直在殿下身邊?!?/p>
只見他臉色愈加難看,我心亦沉,此刻不想再看什么表演只想快點離開這。見他仍是冷眼相向,我立刻轉(zhuǎn)身逃開,他卻一把抓住我,將我拉向懷中,輕扶著我的頭,不由分說地吻向我。
我雙手抵在他的胸膛,粉扇流蘇步搖晃得我頭暈?zāi)垦?,我竟毫無招架之力一步步向他靠近。
我慢慢閉上雙眼,模模糊糊中我見到不遠(yuǎn)處一人身影清雋,卓然而立。
“江公子…”
我瞬間清醒,奮力推開太子,朝著門外奔去,太子緊緊拽住我,我掙開他大聲喊著江淮清的名字,可始終無人回應(yīng)。
太子在一旁冷冷道:“你喜歡淮清?”
話音未落我的指尖劃過他的臉頰,他怔住了,看著我即將奔涌而出的眼淚,他瞬間慌了神,抓住我的手,不停地向我道歉。
我哭得更傷心了,他自責(zé)道:“阿音對不起,方才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”
聽聞此話,我甩開他的手,氣呼呼地徑直往前走,“阿音…不是…我是故意而為之…可我是有原因的…”
我停住腳步轉(zhuǎn)向他,太子正疾步追上來,這一停直接與我撞個滿懷,他滿是歉意看著我說:“我知道你是為了書寧來見淮清的,可我見你們兩人相處甚歡,心生妒忌才會做出逾矩之事,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了,我發(fā)…”
“啰里啰嗦。”我立刻轉(zhuǎn)過身大步向前走道,頓覺臉頰發(fā)燙。
“你…你剛才…”
他摸著自己唇角怔在原地,我假意挑釁道:“你方才未經(jīng)本小姐允許敢…咳咳…本小姐要討回這公道不可以嗎?”
他久久不語,只是眼中漾出一汪春水,水盈盈地看著我,我被他攪得心慌意亂,語無倫次道:“你這樣旁人還以為我欺負(fù)了你,你…好了…本大小姐會對你負(fù)責(zé)的,好了吧…”
此言一出他瞬間收起了方才濕漉漉的眼神,恢復(fù)如初,快步走到我身邊,拉起我的手與我并肩前行。
我不禁氣慍道:“好你個蕭逸澤!和皇帝老兒一樣慣會騙人!”
他笑而不語,只是握著我的那只手愈來愈緊,也不知為何我竟心甘情愿地隨他回了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