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低垂。赤羽宮偏殿,燭火煌煌,映照著御案后翎澤明黃龍袍上威嚴的盤龍。
空氣里浮動著沉水香清冽卻沉重的氣息,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。翎夜一襲赤色寬袍,
跪伏于冰冷的金磚地面,姿態(tài)恭謹,墨色長發(fā)垂落。案前燭光偶爾跳躍,
照亮他緊抿的薄唇和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的下頜。他將那本染著干涸暗褐印記的賬冊,
奉至御案邊緣?!俺嫉懿閷?,戶部侍郎范倫,以職位之便,勾結商賈,貪墨庫銀,數額巨大,
證據確鑿。”他的聲音低沉平穩(wěn),“人……”他頓了一下,舌尖似乎輕輕抵了抵齒列,
才繼續(xù)道,“臣弟已按律法,代為處置了?!濒釢傻哪抗獠⑽戳⒖搪湓谀琴~冊上,
反而沉沉地壓在翎夜伏低的脊背上,那赤紅的袍子如同潑灑開的血。片刻,
他才伸手取過賬冊,指尖在封皮的暗褐上摩挲了一下,眼神微暗。他隨意翻動幾頁,
密密麻麻的罪證刺目?!班?,”翎澤終于開口,聲音聽不出喜怒,
只帶著慣有的、屬于帝王的沉緩,“賬目倒是詳實。只是……”他抬眼,目光銳利如鷹隼,
穿透殿內沉滯的空氣,直刺向翎夜,“以后行事,莫要太急躁。范倫此人,
本還打算留他一留,順藤摸瓜,將他身后那些同流合污、盤根錯節(jié)的枝蔓,一并連根拔除。
”他指尖在案上輕輕一點,力道不大,卻敲出沉悶的回響。翎夜垂眸。
腦海中倏然閃過歡愉樓那間彌漫著血腥與情欲氣息的房間,花璃被捆縛的身影,薄紗凌亂,
眼神倔強卻難掩一絲驚惶,他睫羽微動,再抬眼時,眸底暗涌的殺意已被深潭般的沉寂取代,
只淡淡道:“兄長深謀遠慮,臣弟不及?!逼顑认萑胍环N令人窒息的寂靜。
翎澤的目光并未從翎夜身上移開,仿佛要穿透那層恭順的表象,
看清他赤袍之下蟄伏的究竟是毒蛇還是豺狼。良久,那沉水香的氣息似乎更重了,
壓在人心口。翎澤身體微微前傾,打破了沉寂:“你與花璃……相處得如何?
”他的聲音放得緩了些,但那份探究的分量卻并未減輕,目光緊鎖著翎夜低垂的眉眼,
不放過一絲細微的變化。翎夜終于緩緩抬起了頭。燭光落在他臉上,勾勒出過分精致的輪廓,
也照亮了他眼底深處那片沉寂無光的幽潭。他唇角甚至牽起一絲極淡、幾乎難以察覺的弧度,
像是對這問題感到些許荒謬?!吧鹾??!彼鲁鰞蓚€字,干脆利落,如同冰珠墜地,
再無下文。翎澤喉結滾動了一下,似有千言萬語堵在胸中。他看著翎夜那張臉,
這張臉與記憶中某個被他刻意埋葬、卻又時時浮現的魔魅身影有著令他心驚的相似。
他張了張嘴,唇瓣翕動:“你們……”最終,那未盡的言語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,
消散在沉郁的空氣里。他疲憊地揮了揮手,寬大的袖袍帶起一陣風,拂亂了案前跳動的燭焰,
“罷了。沒有其他的事了,你……下去吧?!薄俺嫉芨嫱恕!濒嵋沟穆曇粢琅f平穩(wěn)無波。
他再次俯首,隨即起身。赤色寬袍隨著他的動作如水般滑落,重新覆蓋住他略顯單薄的身形。
他轉身,步履無聲,走向殿外那片深沉的夜色。就在他即將邁過高高的門檻時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