紫薇的心隨著引路太監(jiān)的腳步,在通往養(yǎng)心殿深處的幽靜通道里越跳越快。這里并非她想象中可能關(guān)押人的地方,反而透著一種隱秘的肅穆。當(dāng)偏殿的門被無聲推開,她的目光瞬間就鎖定了那個背對著門口、正踮著腳尖好奇張望窗外的熟悉身影!
“小燕子!” 紫薇再也抑制不住,帶著哭腔喊出聲,眼淚奪眶而出,像離弦的箭一樣撲了過去!
小燕子聞聲猛地回頭,臉上瞬間綻放出巨大的驚喜和光芒:“紫薇!” 她張開雙臂,同樣用力地回抱住撲過來的紫薇。兩個女孩緊緊相擁,仿佛要將這幾日分離的擔(dān)憂、恐懼和思念都揉進(jìn)對方的骨血里。
“小燕子……你好嗎?我擔(dān)心死你了!” 紫薇的聲音哽咽著,淚水浸濕了小燕子肩頭的衣料。她急切地上下打量著懷中的人,生怕看到一絲一毫的損傷。
“我很好!我很好!真的!” 小燕子用力回抱著她,聲音也帶著哭腔,卻是重逢的喜悅之淚,“我聽爾泰說你受傷了!你的傷好了嗎?快讓我看看!” 她松開紫薇,緊張地想要查看她身上哪里受傷了。
“我沒事我沒事,早就好了!” 紫薇破涕為笑,抓住小燕子的手,同樣急切地問,“我看到你給我的信了,說你被箭射中了!天哪!你的傷呢?好了嗎?還疼不疼?” 她的目光焦急地在小燕子身上搜尋。
小燕子含著淚,臉上卻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,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,又原地轉(zhuǎn)了個圈:“你看!你看我現(xiàn)在不是好好的嗎?活蹦亂跳的!早就不疼啦!” 那活潑的樣子,一如往昔,驅(qū)散了紫薇心中最后一絲陰霾。
兩人再次緊緊相擁,喜極而泣。所有的擔(dān)憂、恐懼,在這一刻被巨大的、失而復(fù)得的喜悅徹底沖散。紫薇努力擦干眼淚,拉著小燕子的手。
仔仔細(xì)細(xì)地看著她——臉色紅潤,眼神明亮,身上穿著上好的云錦旗裝,沒有任何一絲被苛待或嚴(yán)刑拷打的痕跡。她懸了許久的心,終于徹徹底底地落回了實(shí)處?;拾敍]有騙她,小燕子真的“很安全”,而且……似乎過得很好?
“小燕子,” 紫薇定了定神,問出了縈繞心頭最大的疑惑,“我們的事……是怎么被皇阿瑪知道的?” 她設(shè)想過無數(shù)種可能,甚至懷疑是自己哪里露了破綻。
小燕子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,她看著紫薇,眼神變得異常認(rèn)真和堅定。她深吸一口氣,鼓足了勇氣,聲音清晰地說:“是我說的?!?/p>
“什么?!” 紫薇驚愕地睜大了眼睛。
“是我主動去坦白的?!?小燕子重復(fù)道,語氣沒有絲毫猶豫,“那天,永琪把你跟他說的話都告訴我了。你說……你不想當(dāng)格格了,你想犧牲自己,以后只做一個普通老百姓……”
小燕子的聲音微微發(fā)顫,帶著心疼和憤怒,“這怎么可以?!紫薇,你本來就是格格!是皇上的女兒!是金枝玉葉!你怎么能為了我……為了我這樣一個冒牌貨犧牲掉你應(yīng)得的一切?我做不到!我不能讓你替我受這份委屈!”
她的話語擲地有聲,充滿了對紫薇的維護(hù)和不容置疑的決心。紫薇的心被狠狠撞擊,原來……竟是因為她想要放棄身份的想法,才促使了小燕子去坦白!
“而且!” 小燕子頓了頓,眼神陡然變得更加明亮,充滿了破釜沉舟的勇氣和一往無前的純粹,“我不光光是為了你!我……我是為了我自己!” 她的聲音微微提高,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坦誠和力量,“我喜歡他!紫薇,我喜歡他!”
這句話如同驚雷,在紫薇耳邊炸響!她震驚得幾乎無法呼吸,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眼神熾熱、充滿堅定的小燕子。
小燕子迎著她的目光,沒有絲毫退縮,反而更加挺直了脊背:“我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去的!我知道那是欺君之罪!可是我不怕!就算死,我也要說!至少……至少我忠于了我自己的心!”
說到最后,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,卻異常清晰。提到乾隆,她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明亮,充滿了信賴和依戀,“他……他也喜歡我!他說他赦免我的罪,但……但要罰我一輩子都不能離開他,我答應(yīng)了!” 她的臉頰泛起紅暈,語氣卻無比堅定。
紫薇徹底愣住了,巨大的震驚如同浪潮般將她淹沒。她看著眼前的小燕子——天真、莽撞、卻又有著飛蛾撲火般的純粹和勇氣。這太像……太像她的母親夏雨荷了!那個為帝王傾盡所有、最終卻孤獨(dú)一生的女人!
巨大的擔(dān)憂瞬間壓過了震驚!紫薇猛地抓住小燕子的手,聲音充滿了急切的恐懼:“小燕子!你……你怎么能……他是皇上?。∈蔷盼逯?!你現(xiàn)在……現(xiàn)在這樣……萬一……萬一他……” 她不敢說下去,但眼中充滿了對未來深深的恐懼,怕小燕子重蹈母親的覆轍,怕這份驚世駭俗的愛戀最終只換來無盡的傷痛和孤寂。
小燕子感受到了紫薇真切的擔(dān)憂和恐懼。她沒有生氣,反而心中一暖。她反手緊緊握住紫薇冰涼的手,清澈的大眼睛里沒有一絲陰霾,只有全然的信任和一種近乎天真的堅定:
“紫薇,我不怕?!?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磐石般的信念,“我相信他?!?她看著紫薇的眼睛,一字一句,清晰地復(fù)述著那個刻在她心上的承諾,臉上綻放出幸福的光彩,“他說,要我做他的唯一。紫薇,他說這句話的時候,眼睛里……滿滿的都是我的倒影。我看得清清楚楚?!?/p>
“唯一”兩個字,如同帶著魔力,讓紫薇的心猛地一震。她看著小燕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幸福和信賴,看著她臉上煥發(fā)的、被愛情滋養(yǎng)的光彩,那是一種她從未在小燕子臉上見過的、那份純粹的、飛蛾撲火般的信任,讓她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。
震驚、擔(dān)憂、還有為姐妹找到歸屬的欣慰……種種情緒在紫薇心中交織翻涌。最終,看著小燕子那無比幸福和堅定的眼神,她只能緊緊回握住小燕子的手,千言萬語化作一聲無聲的嘆息和祈禱。
她不知道未來會怎樣,但她知道,此刻的小燕子,是幸福的,是義無反顧的。而作為姐妹,她能做的,或許只有……祝福,并祈禱皇阿瑪?shù)某兄Z,能抵得過這深宮歲月和帝王心術(shù)的無常。
養(yǎng)心殿西暖閣的隱秘時光不會成為永恒,乾隆為小燕子鋪就的,是一條光明正大的路。冊封禮的籌備在乾隆的親自過問下,以驚人的速度和規(guī)格秘密進(jìn)行著。
內(nèi)務(wù)府的人精們雖心中驚濤駭浪,面上卻不敢有絲毫怠慢,只因帝王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威嚴(yán)和一絲掩藏不住的、近乎少年般的期待。
飛羽殿——這座離養(yǎng)心殿僅一墻之隔的精巧殿宇,已被裝點(diǎn)一新。燈火通明,恍如白晝。殿內(nèi)陳設(shè)極盡雅致奢華,卻又處處透著乾隆的用心:不是皇后的鳳儀威嚴(yán),而是帶著一種靈動的、屬于小燕子的生氣。
窗欞上貼著精巧的燕子剪紙,多寶閣上擺放著民間搜羅來的新奇玩意兒,連帳幔都選用了更鮮亮的云霞錦。
而所有籌備的核心,是一件正在由內(nèi)務(wù)府最頂尖的十二位繡娘日夜趕制的嫁衣。
這件嫁衣,傾注了乾隆幾乎苛刻的要求。它摒棄了妃嬪吉服慣有的沉重規(guī)制,采用了最上等的、流光溢彩的云霞錦。
主色正紅,衣身上用細(xì)如發(fā)絲的金線、銀線和五彩絲線,繡滿了栩栩如生的纏枝蓮紋,寓意福壽綿長。而在領(lǐng)口、袖緣和那寬大的裙裾邊緣,則用更細(xì)密的針法,繡滿了姿態(tài)各異、振翅欲飛的燕子——那是只屬于她的印記。
衣襟處點(diǎn)綴著圓潤飽滿的東海珍珠,在燭光下流轉(zhuǎn)著溫潤的光澤。整套嫁衣華美絕倫,靈動飄逸,與其說是妃嬪的禮服,不如說是一件傾注了帝王所有心意、只為迎娶他最心愛女子的新娘嫁衣。
當(dāng)這件半成品的嫁衣被小心翼翼地展示在小燕子面前時,她看得眼睛都直了,手指輕輕拂過那細(xì)膩的繡紋和冰涼的珍珠,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和幸福將她淹沒。她知道,這不僅僅是身份的象征,更是他滿腔愛意的具象。
乾隆站在她身側(cè),看著她在嫁衣映襯下更加嬌艷動人的臉龐,深邃的眼眸中溢滿了驕傲與愛憐。他執(zhí)起她的手,在她耳邊低語,聲音帶著磁性的沙啞和不容置疑的占有:“朕的小燕子,穿上它,便是這世間最美的新娘。”
他隨即轉(zhuǎn)向侍立一旁、同樣被嫁衣震撼到的明月和彩霞,語氣恢復(fù)了帝王的威嚴(yán),卻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:“冊封禮后,你們的主子,便是朕親封的‘燕妃’。飛羽殿,便是她的宮苑。記住了,要喚‘娘娘’?!?/p>
明月彩霞心頭劇震,慌忙跪倒,聲音帶著一絲新奇的激動:“奴婢明月(彩霞),謹(jǐn)遵圣諭!叩見燕妃娘娘!” “燕妃娘娘”這個嶄新的、帶著無上榮寵的稱呼,第一次在這離養(yǎng)心殿最近的宮殿里響起,也正式宣告了小燕子命運(yùn)的徹底轉(zhuǎn)變。
與此同時,漱芳齋內(nèi)氣氛凝重又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。
紫薇將從養(yǎng)心殿偏殿見到小燕子的情形,詳細(xì)地告知了匆匆趕來的永琪、爾康和爾泰。她隱去了小燕子關(guān)于“喜歡皇上”和乾隆“唯一”承諾的那部分驚世駭俗的告白,只著重描述了小燕子的狀態(tài)。
“你們放心,小燕子她真的很好!”紫薇的語氣帶著由衷的寬慰,眼中閃著光,“她氣色紅潤,精神十足,身上一點(diǎn)傷都沒有!穿著很好的衣裳,住的地方也很……很精致舒適?!彼遄弥迷~,沒有透露具體情況,“皇阿瑪確實(shí)沒有苛待她,反而……似乎照顧得很周到?!?她強(qiáng)調(diào)著“很安全”這個關(guān)鍵信息。
聽到紫薇肯定的描述,爾康明顯地松了一口氣,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:“那就好!那就好!只要人平安無事,就是萬幸!” 作為紫薇的愛人,他更關(guān)心的是紫薇和小燕子姐妹的安危,如今懸著的心總算落地。
然而,永琪和爾泰的反應(yīng)卻截然不同。
爾泰猛地攥緊了拳頭,指節(jié)泛白。他聽到小燕子安全無恙,巨大的慶幸如同潮水般涌上心頭,瞬間沖垮了他連日來的緊繃和恐懼,讓他幾乎虛脫。
他長長地、無聲地吁出一口氣,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,但隨即,一股更深沉、更難以言喻的失落和空茫感悄然彌漫開來。安全了……然后呢?皇上將她安置在何處?為何如此隱秘?他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,看她沒心沒肺的笑容了。一種“徹底失去”的鈍痛,開始在他心底蔓延。
永琪的反應(yīng)則更為復(fù)雜。他英俊的臉上,最初的狂喜和釋然只停留了一瞬,便迅速被一種更深的陰霾所取代。他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,來回踱步,眼神銳利地盯著紫薇:“安全?很好?紫薇,你確定?皇阿瑪把她安置在哪里?是單獨(dú)的宮殿?還是……幽禁在什么不為人知的地方?為何連我們都不能知道具體所在?這‘安全’背后,到底是什么?”
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和……一絲被排斥在外的憤怒。作為皇子,他比爾泰更清楚深宮里的彎彎繞繞,也更明白皇阿瑪如此反常的、將小燕子“藏”起來的舉動意味著什么。這絕非簡單的保護(hù)!
這背后一定有著更深的、無法觸及的帝王心思!而這心思,讓他感到強(qiáng)烈的不安和一種被徹底剝奪的無力感——他連她在哪里都不知道,更遑論保護(hù)她、靠近她了!他心中那份被強(qiáng)行壓抑的情愫,此刻化作了更深的憂慮。
紫薇看著永琪的反應(yīng),心中暗嘆。她知道永琪的敏銳,也明白他的擔(dān)憂并非全無道理。她只能避重就輕地安撫:“五阿哥,具體在哪里,我也不甚清楚,但看小燕子的狀態(tài)和環(huán)境,絕非幽禁。她……她甚至問起了我們,也……也惦記著大家?!?/p>
她頓了頓,補(bǔ)充道,“我想,皇阿瑪如此安排,必有他的深意。或許……是為了保護(hù)她,畢竟之前的事……” 她沒有說下去,但意思很明顯,假格格的身份風(fēng)波需要平息。
“保護(hù)?” 永琪嗤笑一聲,帶著一絲苦澀和嘲諷,“是保護(hù),還是……獨(dú)占?” 最后兩個字,他說得很輕,卻像重錘砸在爾泰的心上,也讓爾康和紫薇心頭一凜。殿內(nèi)的氣氛再次變得微妙而沉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