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呼,終于結(jié)束了!”
“走了走了,回去睡覺!”
“今天影界安全,外面卻很不平靜啊!”
“是啊,隨著世界融合,影界裂縫越來越多了!”
“好好休息一下,明天就是進食日了吧,還得去影界!”
四人小隊一邊走一邊聊著天,前方,是黎明前的極致黑暗,后方是初醒的太陽慢慢升起——
破曉到來……
“危險……”
蘇時猛地從床上彈坐起來,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,幾乎要撞碎肋骨。
冷汗浸透的額發(fā)黏膩地貼在皮膚上,帶來一陣冰涼的窒息感。
他大口喘著粗氣,驚魂未定地掃視著四周——熟悉的房間,窗外是灰蒙蒙、帶著現(xiàn)實冰冷質(zhì)感的晨光。
“回來了?這是現(xiàn)實?”
他低聲呢喃,隨即一個更驚悚的念頭攫住了他,如同冰冷的鐵爪扼住咽喉——
“小姨媽!”
昨晚腰腹間那恐怖的撞擊感和撕裂般的劇痛,仿佛還烙印在神經(jīng)末梢。
他顧不上細想,幾乎是滾下床,手忙腳亂地將衣服套在身上,連鞋帶都來不及系緊,便赤紅著雙眼,像一枚失控的炮彈般沖出了家門。
目標只有一個——小姨媽的雜貨店。
清晨的街道行人寥寥,薄霧尚未散盡。
蘇時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,不顧一切地狂奔,廉價的拖鞋拍打著冰冷的水泥地,發(fā)出急促而空洞的“啪嗒”聲,凌亂的頭發(fā)在風中肆意飛揚。
他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盤旋:
確認小姨媽是否安好!
那個詭異世界里的傷害,會不會影射到現(xiàn)實?
這個可怕的猜想讓他的血液幾乎凝固。
“小時??!天!你這是怎么了?出什么事了?跑這么急,鞋子都沒穿好!”
梁夢剛費力地拉開沉重的卷簾門,就被旋風般沖到眼前的外甥驚得倒吸一口涼氣。
她連忙丟下手中的抹布,看著蘇時那副模樣——
頭發(fā)如雜草般支棱著,臉色慘白得沒有一絲血色,衣襟歪斜,胸口劇烈起伏,眼神里更是透著一股她從未見過的、近乎絕望的恐慌。
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,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。
“小姨媽!你有沒有事?有沒有哪里不舒服?快告訴我!”
蘇時像抓住溺水時的浮木,雙手死死攥住梁夢瘦削的肩膀,力道大得讓她吃痛皺眉。
他急切地、近乎粗暴地上下打量著姨媽,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燈,掃過她的臉頰、手臂、身體,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的異?;騻邸?/p>
他需要最直接、最不容置疑的確認。
“哎喲!輕點!傻孩子,我沒事!好得很?。 ?/p>
梁夢被他抓得生疼,也沒有掙脫,卻更心疼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。她下意識抬手,用溫熱的手心摸了摸蘇時冰涼的額頭,
“這也不燒???到底出什么事了?做噩夢了?快跟小姨媽說說!”
她強壓下心頭的慌亂和擔憂,用幾十年如一日的溫軟語調(diào)努力安撫著,反手將渾身肌肉緊繃、微微顫抖的蘇時拉到店后那張熟悉的小板凳上坐下。
一下一下的順著蘇時的背,像小時候每次哄蘇時睡覺一樣,動作輕柔得像在安撫一只受驚過度、隨時會炸毛的小獸。
“小時啊,”
梁夢一邊用粗糙但溫暖的手指,笨拙地整理著蘇時凌亂不堪的衣領(lǐng),一邊絮絮叨叨地開口,試圖用家常話驅(qū)散他周身的陰霾,也給他一點微弱的希望,
“是不是又為宛宛的事情愁得睡不著?別太擔心,我昨天特意又跑了一趟醫(yī)院,厚著臉皮纏著大夫問了又問!大夫親口說的,宛宛的情況確實在好轉(zhuǎn)!
情緒穩(wěn)住了,不是那種攻擊性太強的狀態(tài)了,這是天大的好事?。?/p>
說明那丫頭在努力,在好起來!
說不定啊,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回家了。你可不能先把自己熬垮了,宛宛出來,還得靠你這個弟弟撐著呢!”
梁夢的話語像冬日里涓涓流淌的溫泉水,帶著她特有的、能熨帖一切褶皺的暖意。
她知道蘇時心里壓著怎樣一座沉甸甸的大山。
十幾年前那場慘烈的車禍,不僅瞬間吞噬了姐姐梁美和姐夫蘇平鮮活的生命,更在蘇時幼小的心靈上刻下了永世無法磨滅的、名為“罪人”的烙印——
他固執(zhí)地認定,是自己三歲時在車后座的任性哭鬧不止,才導致了父親方向盤失控,轎車如斷線風箏般沖出橋欄,墜入冰冷的河水。
父母在最后關(guān)頭將他拋出窗外,自己卻永遠沉眠。只留下他和年僅六歲的姐姐蘇宛。
孤零零地站在寒風凜冽的橋邊,看著打撈上來的父母冰冷的遺體。
而更令人心寒的是,父親蘇平辛苦半生打拼的家業(yè),在姐姐姐夫尸骨未寒之際,就被那些所謂的“親戚”如禿鷲般瓜分殆盡。
當時受父母幫扶的親戚們,以公司股東的身份劃分了剩下的所有財產(chǎn)。
兩個加起來不到十歲的孩子,一夜之間成了無人問津的累贅和包袱。
當時,所有的絕望都涌上了姐弟倆的心頭,他們面臨著被拋棄到福利院的窘境。
是二十出頭的梁夢,不顧新婚丈夫陳建的激烈反對和刻薄言語,頂著巨大的家庭壓力,硬是把兩個可憐的外甥拽進了自己本就不寬裕的家門。
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
為了孩子的撫養(yǎng)權(quán)、為了多一口人的開銷,梁夢和陳建爭吵不斷,心力交瘁,幾乎被生活壓垮,根本無暇給予兩個孩子應(yīng)有的細致關(guān)懷。
是年僅六歲的蘇宛,用她稚嫩得不堪一擊的肩膀,頑強地扛起了照顧弟弟的重擔。
她學著給蘇時做飯、穿衣,在父母離世和蘇時夜夜驚哭的漫長黑夜里,緊緊抱著他,成為他唯一的依靠和光亮。
姐弟倆在姨媽家這艘風雨飄搖的小船上,緊緊相依,艱難求生。
直到兩年前,小姨媽這段早已名存實亡、只剩下無盡爭吵的婚姻終于走到了盡頭。
在最后的時光中,看著決絕堅持的梁夢,陳建為了徹底擊垮梁夢的堅持,口不擇言地將當年車禍調(diào)查的情況,以及這么多年自己和梁夢的矛盾原因都歸結(jié)在蘇時身上——
那些被梁夢小心翼翼不提起來、生怕再次傷害蘇時的殘酷消息——
當作最惡毒的武器,一股腦兒砸了出來,再次狠狠撕開了蘇時尚未愈合的傷口。
從那一天起,巨大的負罪感和自我厭棄如同黑色的潮水,徹底淹沒了這個少年。
他變得陰郁、沉默,像一只傷痕累累、把自己深深鎖進黑暗牢籠的困獸,只是一味的打工賺錢,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補貼家用。
用不太寬廣的肩膀,硬是想扛起整個家庭。
看著眼前毫發(fā)無損、正用最笨拙也最溫暖的方式試圖驅(qū)散他心頭陰云的小姨媽,蘇時緊繃到極致的神經(jīng)終于“嗡”的一聲松弛下來。
他長長地、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。
安全了。
小姨媽沒事。
現(xiàn)實的世界,似乎還沒有被那個噩夢般的地方徹底侵染。
然而,這份短暫的松弛僅僅維持了一瞬。
另一個尖銳的疑問立刻像毒刺般浮上心頭。
他下意識地、帶著一絲不確定的恐懼,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腹——
那里是昨晚被那怪物如同攻城錘般狠狠撞擊的地方。記憶中的劇痛清晰得令人戰(zhàn)栗,仿佛內(nèi)臟移位、骨頭寸寸碎裂的感覺還殘留在感官里。
可現(xiàn)在……觸手所及,平坦,完好,皮膚下是溫熱的血肉,沒有一絲一毫的痛楚或傷痕。
“一點事都沒有?”
蘇時的眉頭緊緊鎖成一個深刻的“川”字,眼中閃爍著濃烈的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。
昨晚的經(jīng)歷,那瀕臨死亡的極致恐懼,絕無可能是幻覺!那種真實感深入骨髓。
難道……那個詭異的世界,也和“牢世界”遵循著同樣的規(guī)則?
在那個地方受到的傷害,甚至死亡,都只是一場噩夢,不會在現(xiàn)實的軀體上留下任何痕跡?
真的是這樣嗎?
那姐姐蘇宛的情況又該如何解釋?
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閃電劈入腦海,讓蘇時瞬間不寒而栗。
現(xiàn)實中的姐姐被判定為精神異常,具有攻擊性而被強制入院治療。
如果那個世界的傷害不影響現(xiàn)實,姐姐現(xiàn)實中的“瘋狂”又是從何而來?
她口中喊著的“出來了”,又意味著什么?
巨大的謎團如同濃霧般籠罩著他,讓他感到窒息般的迷茫。
蘇時渾渾噩噩地告別了絮叨叮囑的小姨媽,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,漫無目的地走在漸漸喧囂起來的街道上。
早晨七點多的陽光帶著初生的暖意,懶洋洋地灑在他身上,在地上投下一道晃晃悠悠、略顯單薄的影子。
不知不覺,他竟然走到了市醫(yī)院那棟冰冷的白色大樓前。
他鬼使神差地走進住院部,隔著探視窗厚厚的玻璃,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沉睡的姐姐愛莎。
她的睡顏平靜得近乎脆弱,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頰上投下小片陰影,與記憶中前兩天那個暴躁、陰郁的形象判若兩人,更像是以前的姐姐,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涌上蘇時的心頭。
“姐,我一定會查清楚,你身上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