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小米走出大殿的時候，袖子里那張手寫名單已經(jīng)被體溫焐熱了。
七月十五，日曬傷病例×17。
她低頭看了眼手機，群里剛彈出一條消息：【外圍訓(xùn)練營·后勤組】吳三叔中暑暈倒，已送醫(yī)，體溫39.8℃。
“好家伙，這哪是練武圣地，這是血汗工廠轉(zhuǎn)世吧？”她默默吐槽，轉(zhuǎn)身就往山門走，連顧晏辭派人來接的飛劍都懶得坐——上次那玩意兒差點把她從半空甩進荷花池，她至今還記得自己尖叫時，顧晏辭還一臉“這很平穩(wěn)啊”的無辜表情。
她徒步走到外圍營區(qū)，一腳踩進泥地，差點滑倒。
眼前是一排低矮的瓦房，墻皮剝落，曬衣繩上掛著破舊衣物，幾個年輕弟子光著膀子在烈日下搬磚，肩膀上全是曬脫皮的痕跡。
阿飛看見她，嚇得差點把水桶打翻：“主母？您怎么來了！”
“我來看看誰在偷偷當(dāng)烈士。”蘇小米擼起袖子，從隨身包里掏出一罐冰鎮(zhèn)綠豆湯，“喏，防暑特供，限量版?！?/p>
她蹲在地上，給一個曬得滿臉通紅的小弟涂藥，動作輕得像在修圖——畢竟她可是P圖改稿改到凌晨三點的職業(yè)選手，手穩(wěn)是基本素養(yǎng)。
“疼嗎？”她問。
小弟搖頭，眼圈卻紅了。
就在這時，遠處傳來一聲怒吼。
“你他媽的找死是不是？！”
眾人回頭，只見阿飛紅著眼，死死攔住兩個穿著內(nèi)門服飾的弟子。
他手里抱著一只橘白花色的貓——正是小橘，此刻正炸著毛，嘴里還叼著半截臘腸。
“你們憑什么打它？它只是叼了你們晾的臘腸！那是我娘想吃的……她病了一個月，就念叨這一口……”
兩名內(nèi)門弟子冷笑：“低等雜役的野貓，也配進山門？還敢偷東西？”
話音未落，小橘“嗖”地從阿飛懷里竄出，一個飛躍撲上去，“咔嚓”一口，直接咬下對方褲腿一大塊布，動作干脆利落，宛如武林高手出招。
全場寂靜三秒。
然后——
蘇小米一個箭步?jīng)_上前，一把抱起小橘，怒視眾人：“誰準(zhǔn)你們欺負我兒子？！”
空氣凝固。
風(fēng)都停了。
連樹上的麻雀都忘了叫。
主母……認貓當(dāng)兒子？
有人差點被口水嗆死。
消息傳得比輕功還快。不到兩小時，武林論壇熱帖沖上榜首：
《論主母德行與門風(fēng)之關(guān)系》
作者：柳如煙
配圖：小橘撕褲瞬間，高清**，動態(tài)捕捉。
標(biāo)題聳動：“天衍門主母縱貓行兇，世家顏面何存？！”
文中義正辭嚴：“一派之主母，不修德行，反縱寵物傷人，此風(fēng)若長，武林綱常何在？望天衍門正視門風(fēng)，莫讓市井習(xí)氣玷污百年清譽！”
蘇小米看著手機，氣得拍桌：“我縱貓？我那是護短！再說了，它叼的是臘腸又不是掌門??！”
林小雨語音電話立刻打來，笑得喘不上氣：“姐妹！！你家橘上熱搜了！#橘統(tǒng)領(lǐng)一戰(zhàn)成名#閱讀量破億！抖音還有人剪了它咬褲的慢動作，配樂是《霍元甲》，BGM一響，誰與爭鋒！”
蘇小米：“……我現(xiàn)在就想把它送去參加武林大會。”
但她沒笑太久。
顧晏辭的消息悄然而至，附帶一段監(jiān)控視頻。
畫面里，阿飛深夜蹲在廚房后窗，小橘熟練地躍上晾繩，叼走一條臘腸。
而那臘腸的標(biāo)簽清晰可見：【流云閣特制·陳年花椒臘腸·僅限病人食用】。
緊接著，是阿飛母親在病房里的錄音：“阿飛啊，媽就想再吃一口家鄉(xiāng)味……吃完了，就不疼了。”
蘇小米沉默了。
她忽然明白，這場“偷臘腸”事件，根本不是貓的錯，也不是人的錯——是這個門派的規(guī)則，早就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。
她打開“天衍門·家和萬事興”微信群，深吸一口氣，敲下一條公告：
【即日起，設(shè)立“外圍弟子貢獻獎”。
凡助同門、護弱小、有善行者，皆可申報獎勵。
首例申報對象：阿飛。
事跡：孝心可嘉，養(yǎng)貓有方，且貓品端正，咬得有理?！?/p>
群內(nèi)死寂三秒。
秦嬤嬤秒回：【此等小事，豈能入獎？有辱門風(fēng)！】
蘇小米冷笑，直接甩出數(shù)據(jù)表：
“過去三年，外圍弟子承擔(dān)70%基礎(chǔ)運維，傷亡率是內(nèi)門的五倍——可晉升名額不到10%。這公平嗎？”
“你們說‘小事不值一提’，可誰記得去年冬天，是哪個弟子冒雪巡山，發(fā)現(xiàn)敵對門派埋下的毒陣？是他。誰在暴雨夜背傷員下山，摔斷兩根肋骨還咬牙堅持？是他。他們不是雜役，是天衍的脊梁！”
她頓了頓，聲音輕卻堅定：“我不懂什么內(nèi)功心法，但我懂KPI。如果一個公司90%的活兒是基層干的，結(jié)果90%的獎金發(fā)給管理層——那這公司遲早倒閉?！?/p>
陳執(zhí)事第一個回了個贊。
接著是零星的掌聲，從訓(xùn)練場傳來。
吳媽端著藥碗路過，點頭：“老身當(dāng)年，也是從喂藥丫頭做起的。那時候，連主母的茶杯都不配碰。”
人群漸漸安靜，有人低頭，有人攥拳，有人眼眶發(fā)紅。
蘇小米抱著小橘，站在陽光下，影子被拉得很長。
她不知道的是，顧晏辭正站在藏經(jīng)閣頂層，手中拂塵輕揮，一道密令已傳向十二峰：“從今日起，外圍弟子膳食標(biāo)準(zhǔn)提升至內(nèi)門同級。違者，家法伺候?！?/p>
而她更不知道的是——
明天，將有一場更大的風(fēng)暴。
但她只輕輕摸了摸懷中那只依舊趾高氣揚的橘貓，低聲說：“等著吧，咱爺倆……不，咱娘倆，要在這江湖里，闖出點人情味來?！?/p>
蘇小米給小橘辦“榮譽弟子儀式”的那天，天衍門演武場破天荒掛起了紅綢。
不是掌門繼任，不是武林大會，居然是為了給一只橘貓頒證——還是她親自設(shè)計的銅牌，正面刻著“天衍門首席情緒安撫官”，背面寫著“KPI全門第一，治愈值拉滿”。
阿飛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練功服，站得筆直，眼眶通紅。
當(dāng)蘇小米把小銅牌系在小橘脖子上時，他忽然抬手，敬了個標(biāo)準(zhǔn)到能進教科書的軍禮。
全場寂靜兩秒，然后不知道誰帶頭鼓了掌，掌聲像滾雪球一樣炸開。
小橘倒是毫不怯場，昂首挺胸，尾巴一甩，直接跳上旗桿，居高臨下地“喵”了一聲——那氣勢，活脫脫是“朕登基了”。
蘇小米笑著擦了擦眼角，心想：這江湖要是多點這種儀式感，誰還天天打打殺殺??？
可她沒想到，當(dāng)晚就出事了。
半夜兩點，小橘突然從貓窩里竄起來，連吐三回，渾身發(fā)抖，連最愛的罐頭都看都不看一眼。
蘇小米嚇得直接抱著它殺向醫(yī)堂，連拖鞋都穿反了。
吳媽一把脈，眉頭立刻鎖成“川”字：“中毒了。斷魂草，極微量，但貓小體弱，扛不住?！?/p>
“斷魂草？”蘇小米腦子“嗡”地一聲，“那不是……內(nèi)門香爐里凈化空氣用的禁藥？外門連聞都不讓聞！”
她抱著小橘的手抖得厲害，不是怕，是氣。
她不是沒想過有人看不慣她這個“平民主母”，但她真沒想到，會有人對一只貓下手——還是沖著她來的。
她當(dāng)場打開“天衍門·家和萬事興”企業(yè)微信群，點了直播。
鏡頭一開，她直接懟臉拍小橘虛弱的樣子，聲音冷得像冰：“誰干的，現(xiàn)在站出來。我給你三分鐘。不然——”她頓了頓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，“我就把這條直播發(fā)到抖音、微博、小紅書、知乎、B站，標(biāo)題我都想好了：《豪門內(nèi)斗新手段：毒貓警告》。你們猜，全網(wǎng)會不會給我這只貓眾籌一個武林追悼會？”
群內(nèi)死寂。
三分鐘后，沒人說話。
蘇小米冷笑關(guān)播，轉(zhuǎn)身就走。
她不信邪，更不信這個門派真的爛到根。
但她不知道，顧晏辭早已出手。
藏經(jīng)閣頂層，月光如練。
他盤膝而坐，指尖輕點香灰樣本，閉目凝神，施展“氣引追蹤”——以自身內(nèi)息逆溯毒素流轉(zhuǎn)路徑。
不到半炷香，線索已清：毒源來自內(nèi)門弟子專用香爐，而那香灰，每日由秦嬤嬤親信弟子負責(zé)添換。
顧晏辭睜開眼，眸光如刀。
他沒聲張，只悄然命人將香灰樣本匿名寄往流云閣——柳如煙家族最忌諱“用毒”二字，祖訓(xùn)明令“流云不染陰毒”，一旦沾上，百年清譽盡毀。
三日后，流云閣自查通報全武林：“某弟子私藏禁藥，已逐出師門，以正門風(fēng)?！?/p>
同夜，天衍門內(nèi)，秦嬤嬤身邊那名弟子“突發(fā)急病”，連夜被抬下山，對外宣稱“水土不服”。
沒人多問，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——有些賬，不用明算，也會有人替你算。
而小橘，在吳媽一劑“溫陽解毒湯”調(diào)理下，第七天就活蹦亂跳了。
不僅跳上了房梁，還順手把顧晏辭晾在院子里的練功服叼去墊了貓窩。
蘇小米帶它巡山那天，陽光正好。
路過演武場，忽聽鐘聲三響——不是警報，不是集合，而是全體外圍弟子自發(fā)列隊，整齊劃一，齊聲高呼：
“恭迎橘統(tǒng)領(lǐng)！”
阿飛站在最前排，舉著一塊手寫橫幅，字歪得像蚯蚓爬，但每個字都用力到破皮：“我媽吃上了臘腸，謝謝主母！”
蘇小米眼眶一熱，差點當(dāng)場破防。
她下意識回頭，卻見檐角一道修長身影立于月下，白衣如雪，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玉佩——那是他曾想送她的傳家信物，如今卻換成了小橘同款定制項圈，上面還刻了句“護主有功，加餐一條小魚干”。
顧晏辭唇形微動。
她隔著風(fēng)，讀懂了那三個字：
“你護眾生，我護你。”
那一刻，她忽然覺得，這江湖也沒那么冷。
只是她不知道，連月風(fēng)波剛平，她的手機就在辦公室安靜震動起來。
來電顯示：媽。
她笑著接起：“喂，媽，今天小橘又被弟子們喊‘統(tǒng)領(lǐng)’了，可威風(fēng)了——”
電話那頭，卻傳來蘇母壓抑的哭聲：
“小米……媽不是逼你……可鄰居都說了……你嫁的是個‘沒正經(jīng)工作’的男人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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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老娘不干了！……哦，你們真讓??？
蘇小米掛了電話，手指還捏著那臺發(fā)燙的手機，像被抽走了魂。
辦公室安靜得可怕，只有窗外寫字樓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眼的陽光，照在她面前那堆“天衍門內(nèi)部改革意見書”上——紅筆批注密密麻麻，全是反對意見，字里行間透著“你一個外人懂什么”。
她忽然笑了一下，笑得比哭還難看。
合著我在藏經(jīng)閣熬夜查毒案、給弟子發(fā)臘腸福利、救貓又救心，最后換來的不是一句“主母辛苦了”，而是我媽在電話里哽咽著勸我離婚？
因為——我老公“沒正經(jīng)工作”？
她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工牌：天衍門主母。
聽起來挺唬人，實則KPI比甲方還難搞：既要調(diào)解長老會內(nèi)斗，又要安撫外圍弟子情緒，還得寫PPT向家族匯報“現(xiàn)代融合進度”。
上個月她提了個“門派團建去密室逃脫”的提案，被周長老當(dāng)場噴：“荒唐！我天衍弟子豈能沉迷虛妄機關(guān)？！”
好家伙，你們練的是輕功，人家密室玩的是邏輯，能一樣嗎？
更離譜的是，昨天她居然上了熱搜。
#天衍門主母是靠臉吃飯的花瓶？#
起因是某八卦博主扒出她五年前在廣告公司加班到凌晨的朋友圈：“改第八稿了，甲方說要五彩斑斕的黑?！?/p>
現(xiàn)在底下評論炸了：
“原來是個PPT女工，嫁入豪門就靠運氣吧？”
“難怪最近門風(fēng)松懈，主母天天帶著貓曬太陽！”
“建議回歸職場，別禍害武林清譽?！?/p>
蘇小米盯著屏幕，一口氣沒提上來，差點給那條評論點了個贊。
她不是沒想過逃。
可逃到哪兒去？
回廣告公司改方案？
可那里的KPI再難，至少規(guī)則透明——甲方罵你，明著來；不像這兒，表面恭恭敬敬喊一聲“主母”，背地里給你香爐里下慢性毒香。
她深吸一口氣，把辭職信摔在桌上，標(biāo)題加粗居中：《關(guān)于辭去天衍門主母職務(wù)的正式申請》。
晚上回家，顧晏辭正在院子里練劍。
月光下，白衣翻飛，劍鋒劃過空氣，連風(fēng)都靜了。
他聽見腳步聲，收劍入鞘，眸光微動：“怎么了？”
蘇小米把信拍在石桌上，聲音都在抖：“老娘不干了！什么主母不主母，我就是個改PPT的，治不了你們這千年老廟！”
她眼圈通紅，“我想回去上班，改甲方的破方案，至少那KPI是明的，不用猜誰在背后捅我?！?/p>
顧晏辭沒說話。
他就那樣靜靜看著她，眼神像山間深潭，沉得讓人喘不過氣。
良久，他伸手，輕輕接過信，折好，放進懷里。
“好?！彼曇舻偷孟耧L(fēng)，“明日我陪你去公司報到。”
蘇小米一愣：“??？”
你不說“別走”？
不抱我大腿哭？
不使出“我心已隨你去”的武林高手經(jīng)典挽留橋段？
結(jié)果他點點頭：“你想做的事，我都支持?！?/p>
第二天一早，她紅著眼眶收拾行李，抱著貓包準(zhǔn)備打車走人。
推開門的瞬間，整個人僵住。
公寓空了。
茶幾上只留一張字條，字跡清峻如劍鋒：
“隨你所愿?！?/p>
她翻遍房間，他的衣服沒了，劍沒了，連小橘最愛叼走的練功服都不見了。
仿佛這個人，從沒存在過。
心口像被什么狠狠剜了一刀，疼得她蹲在地上喘氣。
可她咬著牙站起來，拖著行李箱下樓，打車直奔原廣告公司。
她要重新開始，哪怕從實習(xí)生做起。
車停在樓下，她拎著箱子走進大堂，前臺小姑娘瞪大眼睛：“蘇姐？你不是……辭職了？”
“啥？”
她掏出手機打開企業(yè)微信，手都在抖。
群公告赫然在列：
【重要通知】天衍門主母蘇小米因個人原因，正式辭去一切職務(wù)。
落款：蘇小米（電子簽章）
她盯著那名字，血液倒流。
我他媽什么時候簽的？！
手指飛快撥出顧晏辭的號碼——
“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。”
她站在寫字樓前，陽光刺眼，人群穿梭，她卻像被丟進了真空。
那一刻她終于明白：
他不是放她走。
他是……替她斬斷了退路。
手機忽然震動。
一條匿名短信：
“他早就在等你回頭?！?/p>
她猛地抬頭，望向城市盡頭那座隱于云霧的山門。
風(fēng)起，卷起她鬢邊一縷碎發(fā)。
她轉(zhuǎn)身就跑，打車回家。
可當(dāng)她氣喘吁吁沖到公寓門口，伸手刷卡——
“滴?！?/p>
“門鎖已更換，權(quán)限無效。”
她愣在原地，心臟幾乎停跳。
腳步聲輕響，吳媽不知何時出現(xiàn)在走廊盡頭，手里拿著個泛黃的舊信封。
“少主留的?！彼曇糨p得像夢，“他說，若你真想走，這給你?！彼龥_回家，發(fā)現(xiàn)門鎖已換。
那一刻，蘇小米覺得自己像個被系統(tǒng)強制注銷賬號的NPC——人還在，權(quán)限沒了，連家都回不去。
冰冷的電子音像一記耳光，抽在她心尖上。
她站在門口，行李箱輪子卡在門檻縫里，像極了她此刻的人生：進退兩難，還特么卡住了。
吳媽不知從哪個角落幽幽浮現(xiàn)，仿佛早就蹲點守候多時，手里捏著個泛黃信封，表情嚴肅得像是要宣布皇位繼承。
“少主留的。”她聲音輕，卻字字砸進蘇小米耳膜，“他說，若你真想走，這給你?！?/p>
蘇小米接過信封的手有點抖，不是因為感動，是因為憤怒值已經(jīng)拉滿——你顧晏辭搞失蹤就算了，還搞這種“我走得干脆利落但留下深情遺物”的偶像劇橋段？
老娘現(xiàn)在只想罵人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