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
“沙沙…沙沙…”
那如同無數(shù)濕漉漉的節(jié)肢刮擦著腐葉和泥土的聲音,從四面八方?jīng)坝慷鴣?,越來越近,越來越響?/p>
濃重的、帶著硫磺和腐臭的魔氣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間淹沒了這片小小的空地!
絕望如同冰冷的鐵爪,瞬間攫住了李濤的心臟!
他猛地抬頭,只見鉛灰色的晨光下,幽暗的森林深處,無數(shù)閃爍著幽綠或渾濁黃光的復(fù)眼亮起,如同地獄的繁星!
高大的樹干后、低矮的灌木叢中、盤根錯節(jié)的樹根縫隙里……
一道道覆蓋著濕滑甲殼、長著鋼矛般節(jié)肢的恐怖身影正迅速顯現(xiàn),將他們?nèi)诉B同重傷的老獵人團團圍??!
數(shù)量之多,遠超想象!至少有十幾頭!
每一頭都散發(fā)著令人窒息的兇殘氣息,口器開合,發(fā)出“嘶嘶”的威脅聲,粘稠的涎液滴落在地,發(fā)出輕微的腐蝕聲。
“糟了!”李華臉色慘白如紙,額頭的冷汗混合著血水滾滾而下。
左臂傷口在碎星鐵粉的作用下雖然毒素蔓延被遏制,劇痛稍緩,但那深入骨髓的虛弱感和失血帶來的眩暈感卻更加強烈。
他一把將剛剛涂完藥、氣息稍穩(wěn)的老獵人擋在身后,右手死死攥住那根腐蝕過的斷木,指節(jié)因為過度用力而發(fā)白。
但他知道,面對這么多魔蛛,這根木棍和垂死的掙扎沒有任何區(qū)別!
李濤渾身冰涼,握著礦石碎片的手心全是冷汗。
碎片依舊滾燙,但此刻傳遞來的只有無盡的恐懼和混亂,根本無法提供任何指引!
他下意識地撲到昏迷的李楠身邊,用自己單薄的身體護住妹妹,大腦一片空白。
就在這千鈞一發(fā)、魔蛛群即將發(fā)起致命撲擊的瞬間!
“火…用火!”一個虛弱卻異常清晰、帶著急促喘息的聲音在李華身后響起!
是那個重傷的老獵人!他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魔蛛群,眼中爆發(fā)出強烈的求生欲和一絲老獵人的狠厲,“魔蛛畏火!
快!點…點起大火!用箭…箭桿!枯枝…快!”
老獵人的嘶吼如同驚雷,瞬間劈開了李濤和李華被恐懼凍結(jié)的思維!
火!對!火!
剛才在石隙里,就是靠那一點微弱的火苗驚退了那頭魔蛛!
魔蛛甲殼上的粘液極其易燃!這是它們致命的弱點!
“枯枝!快找枯枝!越多越好!”李華猛地嘶吼,絕境中爆發(fā)出最后的力量!
他一邊用身體死死擋住老獵人和弟妹的方向,一邊用腳瘋狂地掃蕩著地面堆積的厚厚腐葉,露出下面干燥的枯枝斷木!
李濤如夢初醒!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恐懼!
他立刻放下礦石碎片,連滾帶爬地撲向四周,不顧一切地收集一切能燃燒的東西。
手臂粗細的干枯樹枝、大把大把干燥的松針、甚至是從旁邊低矮灌木上扯下來的、相對干燥的細小枝條!
他瘋狂地將這些燃料堆積在李華和老獵人身前,試圖形成一道簡陋的屏障。
“不夠!太少了!”李華看著那薄薄一堆的燃料,心沉到了谷底。
這點東西,根本不足以阻擋十幾頭瘋狂魔蛛的沖擊!點火也需要時間!
“吼——!”一頭體型格外龐大、甲殼呈現(xiàn)出暗紅色的頭蛛似乎失去了耐心,發(fā)出一聲尖銳的嘶鳴,八條腿猛地一蹬。
如同離弦的黑色箭矢,帶著一股腥風,率先朝著擋在最前面的李華猛撲過來!
巨大的口器張開,直噬李華的頭部!
“哥!”李濤目眥欲裂!
就在這生死一線之際!
“接著!”老獵人用盡全身力氣,猛地將身邊散落在地的幾支箭矢朝著李華的方向踢了過去!
箭桿是硬木所制,雖然箭鏃無用,但箭桿本身是極好的燃料!
李華眼中精光爆射!他放棄格擋,身體猛地向后一仰,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頭蛛的撲咬!
同時,他右手閃電般探出,精準地抓住了飛來的兩支箭桿!
沒有半分猶豫!他直接將兩支箭桿狠狠地插進了面前那堆剛剛聚攏的枯枝松針之中!
緊接著,他左手不顧劇痛,猛地從懷里掏出李濤之前用過的那個粗糙火折子筒!
用牙齒咬開塞子,倒出火絨和燧石!
頭蛛一擊撲空,更加暴怒,巨大的身軀一個扭轉(zhuǎn),粗壯如鋼矛的節(jié)肢帶著破風聲,狠狠掃向李華的腰腹!
“哥!小心!”李濤抓起地上的一塊石頭,用盡全力砸向那頭蛛,試圖干擾它。
石頭砸在頭蛛堅硬的背甲上,毫無作用,反而吸引了旁邊另一頭魔蛛的注意,朝著李濤這邊爬來!
李華對掃來的致命節(jié)肢仿佛視而不見,他全部的意志和力量都集中在顫抖的右手上!
拇指和食指死死捏住燧石,對著插在枯枝堆里的箭桿旁的火絨,用盡畢生的力氣和最后一絲斗氣(一級戰(zhàn)士微弱的能量),狠狠一擦!
嚓啦——?。?!
這一次,火星不再是微弱的幾點!在巨大的壓力和求生意志下,燧石爆發(fā)出異常明亮的火星,如同煙花般濺射開來,瞬間點燃了干燥的火絨和緊貼著的、富含油脂的松針!
轟!
一點明亮的火苗猛地躥起!
緊接著,如同燎原的星火,迅速引燃了周圍的松針和細小的枯枝!
干燥的硬木箭桿也發(fā)出噼啪的爆響,開始燃燒!
一道微弱卻頑強燃燒的火線,瞬間在李華面前升騰而起!
那撲到半空、節(jié)肢即將掃中李華的頭蛛,被這突然竄起的火焰燎到了腹部的粘液腺!
“嘶嘎——?。?!”
一聲比之前那頭魔蛛凄厲十倍的恐怖尖嘯響徹森林!
頭蛛如同被滾燙的巖漿潑中,龐大的身軀猛地抽搐、扭曲、瘋狂地向后彈跳!
它腹部的粘液遇到明火,瞬間爆燃起來,發(fā)出“嗤嗤”的劇烈聲響和滾滾黑煙!
火焰迅速蔓延到它的節(jié)肢和甲殼縫隙!
這恐怖的一幕,如同一個信號,瞬間震懾了周圍蠢蠢欲動的魔蛛群!
火焰,是它們刻在骨子里的恐懼!
看著頭領(lǐng)在火焰中痛苦翻滾、嘶鳴,其他魔蛛前進的腳步猛地頓住,發(fā)出不安的“嘶嘶”聲,復(fù)眼中充滿了驚懼,開始緩緩后退!
“快!加柴!把火燒旺!”李華嘶吼著,聲音因為脫力和激動而變調(diào)。
他強忍著左臂的劇痛和失血的眩暈,抓起地上收集來的枯枝,不斷地投入剛剛?cè)计鸬幕鸲阎校?/p>
李濤也反應(yīng)過來,拼命地將收集到的所有燃料,不顧一切地扔進火堆!
火焰得到了充足的燃料,迅速壯大起來,火舌開始躥升,發(fā)出噼啪的爆響,散發(fā)出灼人的熱量和明亮的火光!
一道熊熊燃燒的火墻,終于在三人一老面前成型!跳躍的火焰如同生命的屏障,將魔蛛群徹底隔絕在外!
魔蛛群在火墻前焦躁地徘徊、嘶鳴,那跳躍的火焰和灼熱的氣息讓它們極度不安。
那頭被點燃的頭蛛已經(jīng)翻滾著逃進了森林深處,留下一條燃燒的軌跡和凄厲的哀嚎,更增添了其他魔蛛的恐懼。
暫時安全了!
巨大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涌來,李華眼前一黑,再也支撐不住,身體一晃,就要向后栽倒。
“哥!”李濤眼疾手快,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大哥。
“沒…沒事…”李華靠在李濤身上,劇烈地喘息著,臉色灰敗得嚇人,左臂的傷口因為剛才劇烈的動作又開始滲血。
但他看著眼前跳躍的火墻和火墻外逡巡不敢向前的魔蛛群,嘴角卻艱難地扯出一絲劫后余生的笑意。
“咳咳…”老獵人靠在樹干上,看著眼前燃燒的火墻,渾濁的眼中也閃過一絲慶幸和后怕。
“干…干得好…小子們…”他喘息著,聲音虛弱,“火…不能停…要燒…燒到天亮…魔蛛…更怕…日光…”
“老人家,多謝!”李華看向老獵人,眼中充滿了感激。
若非他關(guān)鍵時刻的提醒和踢來的箭桿,他們此刻早已葬身蛛腹。
“張…張伯…叫我…張伯就好…”老獵人艱難地報出姓氏,隨即又劇烈地咳嗽起來,肩頭的傷口雖然毒素被碎星鐵粉遏制,但失血和傷勢依舊嚴重。
李濤扶著大哥坐下,又趕緊去看妹妹李楠。李楠依舊昏迷,小臉蒼白,但呼吸還算平穩(wěn),這讓李濤稍微松了口氣。
他重新?lián)炱鹉菈K已經(jīng)不再滾燙、但依舊溫熱的礦石碎片,緊緊握在手中。
剛才生死關(guān)頭的爆發(fā),讓他對這塊石頭和自己的身體,產(chǎn)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。
“張伯,我們接下來怎么辦?”李華看著火墻外依舊徘徊不去、發(fā)出不甘嘶鳴的魔蛛群,眉頭緊鎖。
火堆需要不斷添加燃料才能維持,他們收集的枯枝支撐不了多久。
而且,張伯的腿斷了,自己左臂重傷,李楠昏迷,只有李濤還算有行動力。
張伯喘了幾口氣,渾濁的眼睛掃視著周圍的環(huán)境和火墻外的魔蛛。
沉聲道:“等…等天亮…魔蛛…退去…我們…必須…離開這里…血腥味…和…火光…會引來…更…更可怕的東西…”
他眼中閃過一絲深深的恐懼,顯然逃亡過程中有遇到還有比魔蛛更恐怖的存在。
“往哪走?”李華追問。
“東…”張伯艱難地指向一個方向,“順著…溪流…往下游走…水邊…相對…安全些…能…能找到…出路…去…飛王領(lǐng)…”
作為老獵人,他對這片靠近邊境的森林地形顯然比李華兄弟熟悉得多,雖然經(jīng)過魔氣侵蝕后的森林危險程度翻了不知道多少倍。
李華和李濤對視一眼,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一絲希望。
有熟悉地形的張伯指引,總比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要好得多!
雖然前路依舊兇險,但至少有了明確的方向!
李濤立刻起身:“哥,張伯,你們歇著!我去找更多的柴火!
一定要把火燒到天亮!”
他握緊了拳頭,眼神中充滿了堅定。這一次,他不再是那個只能被保護的孩子,他要為守護家人和同伴盡一份力!
他小心翼翼地繞著火堆,在火光照亮的范圍內(nèi),開始更加仔細地收集一切能燃燒的枯枝落葉。
每一次彎腰,每一次抱起柴火,后背被隕石氣浪沖擊的傷痛都隱隱作祟,但他咬緊牙關(guān),一聲不吭。
火墻在夜風中搖曳,發(fā)出噼啪的聲響,將魔蛛幽冷的復(fù)眼隔絕在光明之外。
小小的火堆旁,重傷的李華、昏迷的李楠、氣息奄奄卻經(jīng)驗豐富的張伯,以及正在奮力收集柴火的李濤,組成了一個在魔災(zāi)中掙扎求生的、脆弱而堅韌的小團體。
黎明的微光,正艱難地穿透厚重的云層和茂密的樹冠,試圖驅(qū)散這漫長而血腥的黑夜。
活下去,去往飛王領(lǐng),成了支撐著他們每一個人的唯一信念。
然而,張伯眼中那抹對“更可怕東西”的恐懼,如同陰云般,籠罩在剛剛?cè)计鸬南M稀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