劇烈的疼痛如同無數(shù)燒紅的鋼針,在四肢百骸中反復(fù)穿刺、攪動。每一次艱難的呼吸都牽扯著胸腹間撕裂般的痛楚。符存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掙扎,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粘住,每一次試圖睜開都耗盡了他殘存的所有力氣。
耳邊是模糊的嗡嗡聲,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水,間或夾雜著壓抑的呻吟、鐵器碰撞的輕響,還有……一種劣質(zhì)草藥混合著血腥和腐臭的、令人作嘔的氣味。
這里是……陰間?
不,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如此真實(shí)。他用力咬了一下舌尖,一股腥甜在口中彌漫開,尖銳的刺痛終于帶來一絲清明。
“嘶……” 他倒抽一口冷氣,眼皮劇烈地顫抖著,終于掀開了一條縫隙。
光線昏暗。頭頂是低矮、被煙火熏得漆黑的茅草頂棚,幾縷天光從破敗的縫隙中艱難地透進(jìn)來,照亮了空氣中飛舞的塵埃。身下是冰冷堅硬的地面,只鋪著一層薄薄的、散發(fā)著霉味的干草。
他微微轉(zhuǎn)動僵硬的脖頸,環(huán)顧四周。這是一個極其簡陋、骯臟的窩棚,擠滿了橫七豎八的人。
大多數(shù)都和他一樣,身上纏著骯臟的、滲出黑紅血污的布條,氣息奄奄。濃重的血腥味、汗臭味、傷口腐爛的惡臭以及劣質(zhì)金瘡藥的刺鼻氣味混合在一起,構(gòu)成了這“醫(yī)帳”(如果這能被稱為醫(yī)帳的話)令人窒息的主調(diào)。
幾個同樣面黃肌瘦、神情麻木的傷兵,正掙扎著給同伴喂水或擦拭傷口。
這里是郭璆營的傷兵棚。他還活著,像條被丟棄的野狗一樣,活著。
“醒了?小子命真硬!”一個沙啞如同破鑼的聲音在旁邊響起。
符存艱難地側(cè)過頭,看到旁邊草鋪上靠著一個老兵。老兵缺了一條胳膊,空蕩蕩的袖管用草繩扎著,臉上縱橫交錯的刀疤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猙獰。
他咧著嘴,露出幾顆焦黃殘缺的牙齒,渾濁的眼睛打量著符存,“挨了那么多下,燒了三天三夜,閻王爺都不收你?”
符存張了張嘴,喉嚨干裂灼痛,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
老兵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,自顧自地絮叨著,聲音里充滿了麻木的怨氣:“……知足吧,能撿條命回來。那晚沖進(jìn)去的三百個兄弟……回來的,算上你,不到二十個……還都他娘的是血葫蘆……”
他渾濁的眼睛望向窩棚那漏風(fēng)的破門,仿佛能穿透它,看到外面依舊陰沉壓抑的營地,“……郭將軍為了救你,硬是帶著剩下還能動彈的兄弟沖了一波……又折了百十號人……現(xiàn)在好了,李唐那幫狗娘養(yǎng)的,克扣得更狠了……弟兄們連樹皮都快啃光了……這他娘的河陽,比秦宗權(quán)那吃人的魔窟也好不了多少……”
老兵的話如同冰冷的石塊,一塊塊砸在符存的心上。三百兄弟,近乎全滅。郭璆為了救他,又添傷亡。李唐一伙的壓迫變本加厲……這一切,都是因?yàn)樗?!因?yàn)樗菬o法控制的、被仇恨沖昏頭腦的沖動!強(qiáng)烈的自責(zé)和巨大的痛苦幾乎將他再次淹沒。
他猛地閉上眼睛,牙關(guān)緊咬,身體因?yàn)閯×业那榫w波動而微微顫抖,牽動全身傷口,痛得他眼前發(fā)黑。
金鎖!李唐腰間的金鎖!李罕之那張猙獰的臉!
殺父仇人!就在眼前!就在這河陽!
滔天的恨意如同毒焰,瞬間壓倒了肉體的劇痛和內(nèi)心的自責(zé),在他胸中瘋狂燃燒!他必須活著!他必須站起來!他必須……報仇!
就在這時,窩棚破舊的門簾被掀開,一個清瘦的傷兵拄著木棍,端著一碗渾濁的、幾乎看不到米粒的“粥”挪了進(jìn)來。他一邊小心翼翼地避免碗里的湯水灑出來,一邊喘著氣,帶著一絲不知從哪里聽來的、近乎麻木的閑聊口吻,對著窩棚里的眾人說道:
“……喂,聽說了嗎?外面都在傳……河?xùn)|那位‘獨(dú)眼龍’、沙陀人的大帥李克用……動作快得很哪!他手下那些沙陀騎兵,十三騎收長安,真跟狼一樣……”
沙陀騎兵!
李克用!
河?xùn)|軍!
這幾個詞如同驚雷,驟然在符存混亂、被仇恨填滿的腦海中炸響!他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!那里面不再是絕望和痛苦,不再是瘋狂的血色,而是如同在無盡黑暗的深淵底部,驟然看到了一道撕裂蒼穹的閃電!一道冰冷、銳利、燃燒著決絕火焰的閃電!
河?xùn)|李克用!那個以勇武善戰(zhàn)、睥睨天下著稱的梟雄!那個據(jù)說對真正的人才不吝重用、甚至不拘一格的沙陀統(tǒng)帥!那個……
一絲微弱卻無比頑強(qiáng)的生機(jī),如同石縫中鉆出的草芽,在符存瀕臨枯竭的心底,在無邊血海深仇的重壓之下,掙扎著、頑強(qiáng)地探出了頭。
“說是…黃巢軍退出長安后,正圍陳州……陳州萬分火急…”那個傷兵邊說邊走到符存地鋪邊。
“陳州危急!”符存神經(jīng)緊繃,使勁睜開腫得像水蜜桃的眼睛,看向傷兵,只見眼前這個傷兵面容清癯,眼神深邃如幽潭,仿佛藏著無盡的謀略與智慧。
“你…小諸葛桑南斗?”符存驚訝不已,好像做夢一樣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這傷兵嘿嘿一笑,把木棍一扔,抹掉臉上的黑灰,一屁股坐到他的地鋪邊上,心疼地說:“少爺,你受苦啦!可算找到你咯!”
“你咋找到這兒來的?你在朱溫軍那邊咋樣?。俊?/p>
桑南斗晃了晃腦袋,說道:“我跟千里神偷吳子虛離開你之后,受袁象先之邀,就投奔他舅舅朱溫去啦。后來聽說你投靠了李罕之,我們這不就找過來了嘛。”
“那吳子虛人呢?”
“他呀,正在李塘營地找你呢?!?/p>
桑南斗那碗渾濁如泥水的“粥”,帶著一絲溫?zé)峄敕娓闪炎仆吹暮韲?,雖不能飽腹,卻如同甘霖,滋潤了他瀕臨枯竭的生命。
聽著這位共過患難、以智計聞名的“小諸葛”低聲講述別后經(jīng)歷,符存混亂而絕望的心緒,仿佛在驚濤駭浪中抓住了一塊浮木。
“南斗……”符存的聲音沙啞如破鑼,每吐一個字都牽扯著胸腹間的劇痛,但眼神卻亮得驚人,“此地……是李罕之的地盤,卻也是李唐那廝……盤踞之地!他克扣糧餉,視我等如草芥,更……更是我的殺父仇人!”
說到最后,恨意幾乎凝成實(shí)質(zhì),讓簡陋的窩棚都仿佛冷了幾分。
桑南斗深邃的眼眸掃過符存身上猙獰的傷口,又環(huán)視這充斥著絕望與腐臭氣息的“醫(yī)帳”,眉頭緊鎖:“少爺,你傷得太重,首要之事是活下來。李唐乃李罕之心腹,在此地根基頗深,硬拼無異以卵擊石。忍一時之氣,圖長久之計?!?/p>
“忍?”符存眼中血絲更甚,金鎖的影像在腦海中翻騰,“我恨不得……”
“少爺!”桑南斗按住他因激動而顫抖的手臂,力道不大,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沉穩(wěn),“猛虎受傷,亦知蟄伏山林,舔舐傷口以待時機(jī)。你現(xiàn)在需要的,不是匹夫之勇,而是時間!活下去,養(yǎng)好傷,積蓄力量。我已讓子虛暗中打探,摸清李唐的底細(xì)和這河陽營的虛實(shí)。時機(jī)未至,不可妄動?!?/p>
符存胸口劇烈起伏,牽動傷口,痛得他倒吸冷氣,但桑南斗的話如同冰水,澆滅了他沖動的火焰,留下冰冷的理智。他閉上眼,努力平復(fù)翻騰的氣血,半晌,才艱難地吐出一個字:“……好?!?/p>
桑南斗的到來,如同給這絕望的傷兵棚注入了一股微弱的生機(jī)。他雖也帶傷,卻遠(yuǎn)比棚內(nèi)其他人精神健旺。他憑借在朱溫軍中練就的些許人脈和察言觀色的本事,很快摸清了傷兵棚的運(yùn)作。他不動聲色地用身上僅存的一點(diǎn)細(xì)軟,賄賂了負(fù)責(zé)分發(fā)劣質(zhì)湯藥和稀粥的老軍醫(yī),換取了幾副稍好一點(diǎn)的金瘡藥和每日多出小半碗的“稠粥”——這額外的分量,悉數(shù)進(jìn)了符存的肚子。
同時,桑南斗那雙洞察幽微的眼睛,也敏銳地捕捉到了籠罩在傷兵營上空的陰云——李唐的刁難,果然來了。
李唐自那日被符存當(dāng)眾頂撞,又被郭璆攔下后,心中憋著一股邪火。他不敢公然違逆郭璆,卻有的是陰損法子整治符存。他授意手下,對符存所在的傷兵棚百般克扣。
先是本該每日兩次的湯藥,變成了隔日一次,且藥量稀薄如清水。接著是本就少得可憐的米糧供應(yīng),被一再削減,送來的“粥”清得能照見人影,幾乎只剩下幾片爛菜葉漂浮。取暖的柴火也被克扣,寒冬臘月,棚內(nèi)寒氣刺骨,傷口愈合更加緩慢。更有甚者,李唐的心腹爪牙時不時“巡視”傷兵棚,言語刻薄,動輒呵斥,指桑罵槐,矛頭直指符存,污蔑他“裝病躲懶”、“浪費(fèi)軍資”,挑動其他傷兵的不滿情緒。
這一日,李唐的心腹,一個綽號“王癩子”的隊正,帶著兩個兵痞,又晃悠到了傷兵棚。他掀開破門簾,一股寒風(fēng)灌入,引得棚內(nèi)一片壓抑的咳嗽和呻吟。
王癩子捏著鼻子,一臉嫌惡地掃視著橫七豎八的傷兵,目光最終落在角落里的符存身上,嘴角扯出一個惡毒的笑:“喲,符大英雄,還沒死呢?命可真夠硬的!躺了這些天,也該起來活動活動筋骨了吧?營里柴火不夠了,將軍有令,能動彈的都去后山砍柴!”
此言一出,棚內(nèi)頓時騷動。后山陡峭,積雪未化,讓這些斷手?jǐn)嗄_、傷口未愈的傷兵去砍柴,無異于送死!眾人敢怒不敢言,目光都悲憤地投向符存。
符存掙扎著想坐起,卻被桑南斗不動聲色地按住肩膀。
“王隊正,”桑南斗臉上堆起謙卑甚至有些諂媚的笑容,拄著木棍站起身,“一瘸一拐”地迎上去,從懷里摸出僅剩的幾枚銅錢,悄悄塞進(jìn)王癩子手里,“您看,這棚里的兄弟,哪個不是只剩半條命?符存兄弟傷在要害,燒才剛退,連坐都坐不穩(wěn),如何砍得動柴?這要是死在山上,豈不是白白折損了咱們營一個敢戰(zhàn)之士?郭將軍那邊……”
他恰到好處地停頓,暗示著郭璆對符存的看重。
王癩子掂量著手里的銅錢,又瞥了一眼桑南斗提到郭璆時那意味深長的眼神,囂張的氣焰稍稍收斂。他哼了一聲:“那也不能白吃軍糧!總得干點(diǎn)啥!”
“隊正說得是!”桑南斗立刻接口,語氣更加恭順,“這樣如何?我們棚里還有些手腳能動的兄弟,負(fù)責(zé)把營里各處散落的破舊箭桿、損壞的兵器收集起來,劈成細(xì)柴,也能頂些用場。至于符存兄弟……”
他回頭看了一眼面色慘白、氣息微弱的符存,“他識字,就讓他清點(diǎn)整理這些廢舊軍械,登記造冊,也算為營里效力,不白吃糧餉。您看這樣,既完成了差事,又不至于讓將軍難做?”
王癩子眼珠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。收集廢舊軍械劈柴,這活確實(shí)比砍柴輕松不少,還能賣桑南斗一個順?biāo)饲椋ㄖ饕悄菐酌躲~錢和郭璆的威懾)。至于讓符存登記造冊,更是無足輕重,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能翻出什么浪?他故作威嚴(yán)地清了清嗓子:“哼,算你小子會來事!就按你說的辦!不過,活兒要是干不好,或者有人偷懶,老子唯你是問!”
說罷,帶著手下?lián)P長而去。
棚內(nèi)眾人松了口氣,看向桑南斗的目光充滿了感激。符存看著桑南斗佝僂著身子送走王癩子,再轉(zhuǎn)身時,那臉上的卑微笑容瞬間消失,只剩下深潭般的冷靜。
“南斗……”符存心中五味雜陳。
桑南斗走回他身邊坐下,低聲道:“少爺,與這等小人硬頂無益,徒耗己身。虛與委蛇,不過是權(quán)宜之計。他想要‘效力’,我們就給他‘效力’,正好借機(jī)摸清這河陽營的家底。”
接下來的日子,在桑南斗的巧妙安排下,傷兵棚表面上一片“忙碌”。能動的傷兵收集廢舊軍械,桑南斗則親自監(jiān)督劈柴。而符存,則被安置在棚內(nèi)一個避風(fēng)的角落,面前堆滿了那些破爛的箭桿、斷刃、殘破的皮甲碎片。
李唐和王癩子偶爾派人查看,只見符存埋頭在破布上“寫寫畫畫”,似乎真的在認(rèn)真登記。
他們哪里知道,符存手中那截?zé)沟哪咎浚谄撇忌嫌涗浀?,遠(yuǎn)不止是廢品的數(shù)量種類。
桑南斗每日都會將收集物資時觀察到的營寨布防、糧草堆放位置、巡邏換崗規(guī)律、軍官姓名脾性等零散信息,口述給符存。
符存則憑借過人的記憶力,將這些信息以只有他和桑南斗能懂的符號和暗語,混雜在“廢品清單”中記錄下來!
這份看似無用的“廢品清單”,正在悄然變成一張河陽營的“脈絡(luò)圖”。
數(shù)天后的一個深夜,寒風(fēng)呼嘯。傷兵棚內(nèi)鼾聲、呻吟聲此起彼伏。
符存因傷痛難以入眠,借著草棚縫隙透入的微弱月光,隱約看到桑南斗悄悄起身,挪到破門邊,似乎在與門外一個極其矮小靈活的黑影低聲交談。那黑影動作快如貍貓,無聲無息,正是“千里神偷”吳子虛!
桑南斗很快回來,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,壓低聲音對符存道:“少爺,子虛得手了!他摸清了李唐克扣糧餉、倒賣軍資的賬冊藏在何處!就在他營帳內(nèi)一個帶暗格的木箱里?!?/p>
符存精神一振:“好!此物便是他的催命符!”
桑南斗卻搖頭:“少爺莫急。賬冊雖重要,但此刻拿出,打草驚蛇。李唐是李罕之心腹,若無鐵證和合適時機(jī),扳不倒他,反而會引火燒身。子虛已暗中抄錄了關(guān)鍵幾頁,原件未動。此物,當(dāng)留待關(guān)鍵一擊!子虛還探聽到一個重要消息:河?xùn)|李克用,在龍陂大破黃巢軍,兵鋒極盛!傳言他下一步,將揮師東進(jìn),掃蕩河南,解陳州之圍!我們脫身的機(jī)會,或許就在此人身上!”
李克用!這個名字再次如同驚雷,在符存心中炸響。那“獨(dú)眼龍”的赫赫威名,沙陀鐵騎的無敵傳說,以及桑南斗早前提到的“不拘一格用人才”,瞬間匯聚成一股強(qiáng)大的吸引力。
“河?xùn)|……沙陀……”符存喃喃自語,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,那是對生的渴望,對復(fù)仇的執(zhí)著,更是對一種強(qiáng)大力量的向往。他身上的傷痛似乎都減輕了幾分,“南斗,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靜待風(fēng)云變!”桑南斗眼中精光閃爍,智珠在握,“少爺當(dāng)務(wù)之急仍是養(yǎng)傷。李唐這邊,只要他不再過分逼迫,我們暫且忍耐。子虛會繼續(xù)監(jiān)視其動向,并留意河?xùn)|軍的消息。一旦李克用兵臨河陽附近,或李罕之有變,便是我們脫離這樊籠,投奔真正猛虎之時!那賬冊,就是我們投效河?xùn)|的‘見面禮’,也是釘死李唐的棺材釘!”
符存重重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所有的仇恨、痛苦、屈辱,此刻都化作了冰冷的燃料,驅(qū)動著他活下去、變得更強(qiáng)、等待那致命一擊的決心。他望向破門外漆黑如墨的夜空,仿佛能穿透這沉沉黑暗,看到北方那即將席卷而來的沙陀鐵騎的洪流。
在桑南斗的精心照料和吳子虛暗中弄來的些許傷藥輔助下,符存的身體以驚人的意志力緩慢恢復(fù)著。他不再抗拒那難以下咽的食物和刺鼻的藥味,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積蓄力量。他默默忍受著李唐爪牙時不時的刁難和冷眼,將所有的憤怒與仇恨深埋心底,眼神卻愈發(fā)沉靜銳利。
桑南斗則如魚得水地周旋于傷兵棚與營中小吏之間,他謙遜有禮,出手大方(用吳子虛“借”來的錢),消息靈通,漸漸也混了個臉熟,甚至能打探到一些營中不算機(jī)密的動向。
而吳子虛,這位神出鬼沒的“千里神偷”,則徹底融入了河陽營的陰影之中。他不僅摸清了李唐的罪證,更利用絕頂輕功和開鎖技巧,如同幽靈般穿梭于營地各處,將李罕之軍內(nèi)部派系傾軋、糧草儲備不足、士卒怨氣深重等關(guān)鍵情報,源源不斷地傳遞到桑南斗手中。他甚至“順手”從李唐的私藏中,弄出一些真正能補(bǔ)身體的肉干和好酒(自然都進(jìn)了符存和重傷老兵的肚子),做得神不知鬼不覺。
時間在傷痛與忍耐、希望與等待中悄然流逝。
中和三年的寒冬漸漸過去,中和四年的春天帶著微弱的暖意降臨。
棚外的積雪開始融化,泥濘不堪。關(guān)于外界的消息也斷斷續(xù)續(xù)傳來,越發(fā)清晰:黃巢軍與秦宗權(quán)合圍陳州,戰(zhàn)況慘烈;朱溫與陳州刺史趙犨奮力堅守;而最令人矚目的,是河?xùn)|節(jié)度使李克用,這位“獨(dú)眼龍”大帥,在取得一系列輝煌勝利后,正親率精銳沙陀騎兵南下,兵鋒直指陳州!
河陽營的氣氛也變得微妙起來。李罕之顯然也收到了消息,營中加強(qiáng)了戒備,軍官們行色匆匆,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山雨欲來的緊張感。李唐似乎也收斂了些許氣焰,不再像之前那樣肆無忌憚地克扣傷兵棚,或許他也嗅到了局勢變化帶來的危險。
這一日傍晚,桑南斗從外面匆匆回來,臉上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,湊到符存耳邊,聲音壓得極低,卻帶著雷霆萬鈞的力量:
“少爺!子虛傳來確切消息!河?xùn)|李克用,已大破黃巢軍于陳州城下!黃巢敗走!李克用正率得勝之師北上,不日將途經(jīng)河陽!李罕之已接到命令,將率部出營數(shù)十里,于官道旁設(shè)宴,隆重迎接這位力挽狂瀾的沙陀大帥!”
符存猛地抬起頭,眼中那壓抑已久的火焰,在這一刻,終于沖破了一切束縛,熊熊燃燒起來!李克用,來了!他等待的猛虎,終于要踏足這片泥沼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