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(fēng)波看似平息了。可家里的氣氛,卻比之前更僵?;敉⒋ㄏ袷亲兞藗€(gè)人。早出晚歸,回來也像個(gè)悶葫蘆,躲進(jìn)他那屋就不出來。飯桌上,倆人隔著碗筷,空氣凝固得能擰出水來。眼神偶爾碰到一起,他也飛快地移開,里面像是藏著千山萬水。
這種刻意的疏離,像根細(xì)小的刺,扎得人難受。這天晚上,聽著隔壁沒了動(dòng)靜,估摸著他該躺下了。走到他那屋門口,抬手,曲起指關(guān)節(jié),在薄薄的門板上不輕不重地叩了三下。
篤。篤。篤。
里面安靜了幾秒。然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。門開了條縫。霍廷川穿著件洗得發(fā)白的舊背心站在門后,頭發(fā)有點(diǎn)亂,臉上帶著熬夜的疲憊和一絲不易察覺的……躲閃。
“是不是覺得……我欠你的?” 沒繞彎子,直接問。聲音在安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。
他愣了一下,隨即飛快地?fù)u頭,聲音又低又啞:“沒。沒有。” 他垂下眼皮,盯著自己腳上那雙磨破了邊的舊布鞋,“是我……不敢了?!?聲音艱澀得像砂紙磨過木頭。
“不敢啥?” 追問,目光緊緊鎖著他。
他喉結(jié)劇烈地滾動(dòng)了一下,抬起頭,眼神里翻涌著痛苦和愧疚,像兩團(tuán)化不開的濃墨?!安桓摇倏拷??!?他深吸一口氣,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,“因?yàn)槲因_了你……從一開始就在騙你。那孩子的事……還有……我家里的情況……害你……受了那么多委屈,遭了那么多罪……” 話沒說完,他猛地低下頭,肩膀微微塌了下去,像是不堪重負(fù)。
沉默。屋子里只有兩人壓抑的呼吸聲。沒說話。手伸進(jìn)褲兜里,摸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的、從學(xué)生作業(yè)本上撕下來的格子紙。遞過去。
他遲疑地接過去,帶著點(diǎn)困惑。展開。紙上只有一行字,用鉛筆寫的,力道透到了紙背:
\> “真正要緊的,不是從前栽了啥跟頭,是眼下,咱倆這腳,往哪塊地里踩?!?/p>
霍廷川捏著那張薄薄的紙,手指微微顫抖。他低著頭,看了很久很久?;椟S的燈光照在他低垂的側(cè)臉上,投下深深的陰影。時(shí)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屋子里靜得能聽到燈芯燃燒的細(xì)微聲響。
終于,他抬起頭。眼圈有點(diǎn)紅,但那雙一直蒙著陰翳的眼睛,此刻卻像是被水洗過,露出了底下深藏的、復(fù)雜而洶涌的東西。他看著我,嘴唇動(dòng)了動(dòng),聲音沙啞得厲害:
“……對不起?!?/p>
“用不著?!?伸出手,不是去接那張紙,而是直接抓住了他那只緊握著信紙、冰涼而微微顫抖的手腕。很用力?!霸赃^的跟頭,土里刨食的命。往前走,別回頭。路,是踩出來的。” 聲音不高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他的手猛地一顫,隨即,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,反手用力地、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。掌心滾燙,帶著薄繭,傳遞過來的力道,沉重而踏實(shí)。他看著我,眼神里那層厚厚的冰,終于“咔嚓”一聲,徹底裂開了。兩口子過日子,就像熬一鍋老湯,火候過了糊鍋,火候不到夾生,關(guān)鍵得倆人守著灶臺(tái),別讓那火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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